当掉的珍宝沈易安是绝不会赎回来,足有六七万贯。不要说五十辆马车,就是沈家大院的改造费用也差不多了。沈生快活地去寻能制造马车的手艺人,沈易安则对着东京城地图设计公交站点。这也算一项惠民工程,沈易安的目的不在赚多少钱,而是想发展汴梁,发展大宋,以保住日后不被金人灭国。城里那些精致殿宇、大内的藏书、苏颂主持制造世界最早的天文钟水运仪象台,都是沈易安想要保留下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这一世自己死后这些文物何去何从,但至少眼下他要这些文化瑰宝安全。不知不觉掌灯时分,因向太后去世,城中并没有往年那般张灯结彩,各种杂耍技艺也变得悄无声息,沈易安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起身舒展身体,想起许久没去州桥夜市,便喊了程禧出去散步。想必州桥夜市也不会太热闹,包括大相国寺、仙洞和城外的金明池在内,因太后驾崩都受到极大影响,各种庆祝方式都被取消,人们就悄咪咪地过平常日子,沈易安也只想悄咪咪地品尝些美食。刚一出门,就见门下蜷缩着一人,仔细看了眼,方知是没日没夜在此蹲坑的孙广。沈易安不想理会,道:“我断不会与你们再有什么瓜葛,胡爷如何玩火自焚的你也清楚。”
孙广拱手道:“今日我是受人之托来请你,因他走不开,特意让我来的。”
孙广递上一信封,沈易安本不想拆开看,见信封所用的纸实在精致,怕是个找事的,不得已拆开来看。看完信沈易安就会后悔了,这是来自赵明诚的手札,字字肺腑,句句掏心,只要不是个傻子,任谁看了这信都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这手札写的动情,中心思想却只有一个:请沈易安参加他和一干朋友组织的梅园诗会,时间就在今晚。沈易安恍惚记起,李清照也曾邀请过他。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若是去了,算哪个邀请的才好呢?正犹豫着,巷子里驶进一快马,看身形就是匹良驹。这马到沈易安跟前便停下来,上面下来一人,竟也递上一信封,拆开看过后沈易安更是后悔。这次是蔡王赵似的亲笔信,内容一样是邀请他去梅园诗会。呃……沈易安猜测,若不是向太后驾崩,说不定他还能收到那少年皇帝的邀请函呢。大伙儿如此热忱,若是不去,就显得太那个了,好在自己也很擅于填词……背词。沈易安揣好信,跟蔡王手下和孙广都承诺,等会定然会按时到访,两人才分别离去。像上次去浙商会馆那般空手定然不好,说是诗会,其实宋朝已然是词比诗兴,且词是拿来唱的……“程禧,去接你樱桃姐跟我一起前往吧。我倒要问问蔡王,许我的蹴鞠师傅何时到位。”
梅园位于开封新城西南角,园子很大,内有一湖,毗邻佑神观。马车颠簸中,沈易安问樱桃:“你如此敏而好学,我教你的几支曲子你都学会了。”
樱桃浅笑:“除了唱曲儿,我又没有旁的可做,不似萧小娘子,整日在织造坊忙碌。说实话,主人定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萧小娘子。”
“她自小忙碌惯了,一心都在织造上,且有天赋,自然要为之操劳。每个人走的路不同,你擅长弹唱,就将这一专长做好便是。”
樱桃哀怨地叹口气:“说来说去,弹唱还是供爷们玩乐罢了。”
沈易安摇头:“并非如此。我已教授你七律音阶,如果你能钻研,自行谱曲填词,使之流传百年,一样是值得人尊重的。”
唱曲的歌姬还配“尊重”二字?樱桃咬唇不语,头转向窗外,话题也随之变换。“梅园诗会乃汴梁城最重要诗会之一,听说即便是当年进士也未必有资格被邀请。”
“哗众取宠罢了。我可没有什么才华,还不是一样被邀请?说到底还是看钱。”
“呵呵,主人这是混说的。每年不知多少纨绔子弟想去诗会都被无情拒绝。哪怕住在佑神观的穷书生,若是这一年写出一首好词,也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去,反之亦然,没有写得好诗词,哪怕捐了万贯也只是挂个名字在树上,想参加诗会可比登天还难。”
沈易安呵呵笑了下,自己可是没写过什么,却同时被三人邀请,可见传言并不能全信。“所谓梅园诗会,可是在梅园举行?”
“自然。”
“为何选在这日子?此时梅花怕是刚打骨朵,何不等梅开争胜时再举办?”
“这个问题就等主人自己去解开。”
见樱桃卖关子,沈易安也笑了下。其实此行是个意外,沈易安多想能跟萧楚乐一起来,只不过萧楚乐现在比他都忙。因工装订单并不多,为了织造坊生计,她没日没夜地在设计开发新型肚兜,并且拒绝了沈易安的帮忙。不过金属搭扣的可调节设计还是沈易安提出来的,并且已经被采纳。经过几条僻静的街道,马车终于停下来。二人下车,眼前延绵着有些年代的青砖院墙,中间一毫不起眼的古朴木门,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进门去,递上赵明诚的亲笔信,沈易安被一小厮引着往院子深处去。三进三出的院子走了许久,终于到了后院,尽管已经天黑许久,依旧可以感觉到这院子的开阔,甚至还有潺潺水声。汴河蔡河上还漂浮大块的浮冰,沈易安好奇这明明死水一滩,为何还会有如此潺潺的水声。又经过一条小路后,转个九十度的弯,忽然暖风扑面,带来久违的梅花香气。不远处的湖畔,可见灯火掩映、梅树繁花绽放。沈易安走近几步,那暖风正是从湖面吹来,茅塞顿开。身后的樱桃走近问:“可知何故了?”
“这湖是温泉湖,另周遭更暖,所以此处‘人间一月芳菲未,暖湖梅花已盛开。’”啪、啪、啪!二人身后传来赞许的拍手声,沈易安回眸,只见一已经疏起发髻的女子从旁边婢女的手中接下灯笼。“诗魔若是在天有灵,听了这句也要欣慰。”
女子提着灯笼款款走近,那婢女就知趣地离开。樱桃好奇地望向这衣着华丽,面庞精致的女子,只觉得她美若天仙。沈易安上下打量这女子,风韵十足且有被世事洗礼过的豁达,竟有种前世经典电视剧《鹿鼎记》中陈圆圆的气度,无论身材相貌,还是气质举止,都说明她不是个平常女子。女子扫过樱桃一眼,随后对沈易安款款施礼。“见过沈老板。”
“你知道我?”
女子莞尔一笑:“沈老板曾特意寻过我,我坐等半月,也未曾等到沈老板登门,不想今日在此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