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的开心,卖卦陈不时望天,不时掐算,之后道:“今晚怕是有大风,找个稳妥地方住宿方可。”
李勇道:“过了驿馆两里地有岔路,我们今晚奔小路走,从山脚下过,比驿路近不少。树林遮风些,就是树林里没有路。”
“为何不走驿路?”
沈易安问。“商旅官差走驿路,匪贼尤其喜欢夜晚在驿路埋伏,总比在山林里埋伏更有收获。”
“所以常走江湖的夜晚都不走驿路?”
“不愿意惹麻烦的就不走,那些匪贼倒也没多厉害。”
一刻钟功夫,这些人不消嘱咐,就各自上车出发。不知是马更有力气还是赶马车的人更有力气,申时前,一行人已经拴好马进了驿馆。一路出来,车上的记里鼓显示一共行驶了四十三里,这边还算天子脚下的地界。驿馆装修算不上豪华,但很是热闹,有人来了走,有人来了就停下过夜,这边不仅有许多吃食,就连唱戏说书和私妓都一应俱全,不比汴梁逊色几分。几人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春日的乍暖还寒让沈易安感觉有点冷,小二提来热茶倒上,沈易安便让三个家丁各点个菜。忸怩了一下,见沈易安真心实意,三人便各自点了喜欢的,小二离去,旁边的桌子又坐下三个人。外面传来一阵马嘶声,掌柜的嘱咐几个小二:“可都是好马,精心着点儿都。”
三人都是中原商人打扮,带着旅人的疲惫,与其他说说笑笑的商人又有些不同。他们不苟言笑,似乎很是紧张,沈易安直觉这三人不太正常。卖卦陈起身去了趟茅厕,回来时就和一个店小二攀谈起来,那小二缠着卖卦陈问自己的桃花运,卖卦陈笑呵呵地应付,最后又笑呵呵地坐下。“小郎,不是我不跟你说,我这卖卦也要看眼缘,不对眼缘,给多少钱也不能算啊。”
小二怏怏离去,卖卦陈意犹未尽地摇头:“别不信眼缘,这东西很奇的。我见三位跟我就很有眼缘,可否听我说上几句?”
卖卦陈转而对邻桌三人开口。“谢了,不必了。”
其中一人开口。“啧啧,你们三个这是往西去,还是往东去?往西的话,定然要遭遇灾祸,往东的话,平平安安。”
“我们要去西边。”
“血光之灾,还是哪来的哪去吧。”
沈易安乜斜卖卦陈,却见他一本正经,好似也有预言的本事般。不过不肖卖卦陈说,沈易安也看得明明白白,这三个“商人”,手上、脖子上都有刻意掩饰的伤疤,便可知都是刀刃上舔血的人物。“不关你的事。”
其中一个淡淡开口。卖卦陈也不恼,坐那唱起戏来,唱的有鼻子有眼。沈易安拱手问了句:“敢问三位做的是什么生意?”
“贩马。”
“外面那些良驹是你们的?”
“当然。”
三人忽然得意起来,沈易安回头看了眼门外,已经有一群人在马厩围观那七八匹矫健的高头大马,透过缝隙,看到那反光的皮毛,也可知都是难得的好马。这大概就是传说中能日行千里的好马了。沈易安转回头来,问道:“既然是马贩子,这些马卖谁都是卖,卖我如何?”
其中看似是头头的那个嘴角露出一丝讽笑:“一匹万贯,你买得起?”
这驿馆本就是是非之地,沈易安就算买得起也不能说,只好笑着摇头:“你这是不想卖啊。”
“哼,买不起就买不起,扯什么没用的。”
附近几桌传来戚戚笑意,沈易安并不恼,直言道:“我也是不明白,别的马贩子都是从西边或者北边往汴梁贩马,你们从汴梁往西边贩马,难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说什么!”
三人中矮粗的一个呼地起身:“哪里钱多我们往哪里贩,管你什么事?!”
这反映实在有些过头,沈易安心中打鼓,但这事跟自己又没有关系,最多也只能恶心他们一下,便不慌不忙地道:“我给你们指个好路,地府钱多,你们一抹脖就能去了。”
这会儿,吃喝都陆续端上来,沈易安这边人多势众,那三人也不好动气,便只能作罢。按照沈易安的说法,在驿馆好好休息,大家也就不慌不忙,吃吃喝喝好不惬意。休息差不多整整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起身继续赶路,邻桌的三人则早就离开了。经过一段休息后,马匹也恢复些体力,离开驿站很快就到了李勇说的岔路口。驿路沿着山脚,往越来越宽阔的地方去,小路则延申至旁边的树林,不远处就见小路也淹没在树林的落叶中,没有任何方向的指引。马车里,沈易安跟李勇都没有不看对方的理由,沈易安便盯着李勇看了好一阵,最后利用实在受不了这眼神,开口道“盛夏时这树林会偶有瘴气,所以又叫鬼不入,地上也就没有路。”
沈易安继续凝视李勇:“江湖上有许多关于你的传说,若不是认得你这么久,我差点就信了那些。”
李勇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能信的。”
这话题似乎没办法继续,李勇的目光也转向树林,指使沈廿一道:“走这边,遇到一块一仗高的大石后往北走。”
沈易安已经适应长途马车,再没觉得晕车,便跟李勇一起替换沈廿一赶车。这是个没经过人工干预的原始森林,低矮灌木稀稀拉拉地错落在底层,樟树松柏的树冠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初春的气息,让四周一片死静。若是一般人到了这里,恐怕早就担心地竖起汗毛,沈易安并没有这种担忧,他一边磕着椒盐西瓜子,一边啜着格瓦斯,一边欣赏周围的景色,就像个自驾游的旅者。马车在树林里根本没办法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比驿道慢不少,这也让沈易安倍感轻松,仿佛在一个原始深林景区游览。马车绕着各种小山包穿行,卖卦陈在车中掐算,微微皱起眉头。这树林子要说比驿道安全,那必然是因为这边更险恶,匪贼都不愿来这边伏击;这些看似被草木覆盖的小山包,说不准就是几百年前的大墓穴。这边的风水对死人来讲,简直就是万年都不会有人来叨扰的圣地。除了寂静阴晦,这树林也没什么不好,沈易安望向赶车的李勇,他摘掉斗篷后,眯着眼似乎打着瞌睡,可见也处在相对放松的状态。忽然,唰地一声,一道白光闪过,沈易安弄清楚状况时,李勇的剑已经收回剑鞘,正拿着一缕红色的毛发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