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楚云把餐盘收拾了一下,洗干净又放进了消毒柜,她收拾干净之后转身,看见梁兴尧倚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抽烟,他看见她转身,伸手就要丢掉烟,楚云赶紧摆手,“不碍事,你抽你的,我离得远,闻不见的。”
梁兴尧看着她笑了笑,“你这个人,真是有原则。”
楚云不解,“有原则?”
“嗯。”梁兴尧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掐灭丢到窗外,看了一眼楚云,“你嫉恶如仇,却又宽容无私,矛盾,却又极有原则。”
楚云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来到他不远处坐下,“你就是想说我多管闲事呗。”
梁兴尧摇头,垂下眼,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管闲事,那可是个重活儿,除了有能力,还得有勇气,可不是寻常人干得了的。”
楚云没作声,抬眼看他,他侧身坐着,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他的侧脸,他是那种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干干净净的,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没有什么油腻感,西装革履没有为他增添霸道总裁的味道,反倒是添了几分书生气,她想起他刚才推开前妻的场景,连那样绝情的动作都是温柔的,相较于他的温柔,前妻倒还显得张牙舞爪些。
她想起他在公司总是冷着脸,客气却满是疏离,想必那些,都是他带的面具吧。
可她不明白,一个企业老总,在自己的企业里,有什么必要戴面具。
“马上一点了,你总在公司这么加班,你爱人……不会生气吗?”
他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愣了一瞬,想说“我资料上写过我是离异”,又觉得没必要,淡笑着摇头,梁兴尧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真是抱歉,自打调了岗位,加班倒还多起来了。”
楚云乍然想到韩雯说他不提倡公司加班是因为要回家陪老婆的事,心里的话也憋不住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她?”
梁兴尧回眸,对上她诚恳的眼,许久之后才开口,“大概是因为,我不像你一样,那么有勇气吧。”
“嗯?”
楚云的疑惑都写在脸上,想起那对保养得极好的戒指,越发不解了,“可是,你明明很挂念她啊……那天……那天是因为我拖着你加班,所以才错过了你们的约会吗?你为什么不让我……”
“不是。”
梁兴尧摇头,无奈的笑,“那天她刚下飞机,我回公司拿戒指,确实是要去和她见面,我也确实……想和她复婚,但后来,我改变了主意。”
楚云微微瞪眼,“为什么?你应该去的!”
“我为什么应该去?”
“因为你还挂念她,放不下她,她也还爱你啊!你们明明是双向奔赴,为什么要拒绝,然后又独自感伤呢?”
楚云一吐心中疑惑,梁兴尧却没急着说话,认真的看着她。
双向奔赴吗?
或许是吧,可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真的不适合。
纵然他曾真的觉得,她就是他人生里缺失的那一块自己。
他别开目光,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那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她送他的,这一用,就是十年,他轻轻叹了口气,“婚姻里,不是只要有爱就足够的。”
楚云更听不懂了,“婚姻里有爱都难求了,还不止要有爱?那还要有什么?你们又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那么好的条件,还两心相许,这……还不够吗?!”
楚云的语速因为着急而奇快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是在质问他“这样还不知足吗”,他现在看惯了她“爱管闲事”的样子,反而觉得这份“爱管闲事”的心满是温暖,不知不觉的,也就没了什么心防,“我跟你说过的吧,我想考美院。”
“嗯。”
“其实在家里,我姐姐才是更适合继承家业的那一个,她自小就好强,方方面面都拔尖的好,我总是那个默默的躲在她身后,放肆的享受着她庇护的人,早些年,我爸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总喜欢带着我四处去出差,我很乐在其中,总以为爸爸是在带我开阔眼界,看不同的风景,直到上了高中,我妈很认真的和我们姐弟两个聊了未来的规划,我才知道……我爸爸总带我出差,是为了让我跟着我爸爸学习,然后从商。”
他的脸上挂着些许无奈,和那天夜里画画时一致,楚云顿时就明白了他所谓“开心没有那么重要”从何而来,她垂下眼,说不出话,她本以为只有贫贱家庭才百事哀,没成想,这有钱人家里,也会有无奈。
“我姐对于这个规划很不认同,她也极力反对,可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没什么发言权,我姐一如既往的优秀,考了名牌大学的金融系,她是想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我爸妈看,她才是适合经商的人,可完全没有用,我妈硬是逼着我考了大学,学了市场营销。”
他低着头笑了笑,“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妈逼着我考了那个大学,我才认识小贞,说到底,也算是缘分。”
他抬眼看向窗外,脸上挂着追忆的笑,“小贞的性格很像我姐,外向,好强,活泼,我们这段关系里,她永远都是主导的那一个,就连退让,也是她主动的,她家不在陵江,家里条件也不错,可毕业了,为了和我在一起,她还是放弃了家里为她安排的工作,跟着我背井离乡的来到陵城……可婚姻的样子……和我们的想象,不太一样。”
他顿住了声音,微微皱眉,看起来惆怅不已,楚云听得揪心又着急,“哪里不一样?”
梁兴尧回头看她,脑海里却都是过去婚姻里那些过往,满是遗憾的笑,“当我们从过去来到那个并非畅想中的未来,所有想象里的美好,所有曾经不以为意的缺点,都会成为致命的尖刀,一刀一刀的刺向彼此……直至鲜血淋漓,直至体无完肤。”
他尖锐的措辞让楚云顿时就感受到了窒息,她很想说一句“不至于吧,爱不是可以化解所有矛盾吗”,可梁兴尧的神情却让她说不出这样猜测的话。
他连深锁的眉头里都是痛苦,深深的确认着他所言非虚,让楚云觉得那些推测的话,都显得有些风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