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颖贞从会议室里离开,用力的戳着电梯上了顶楼,她回到办公室,把笔记本往桌上一丢,从包里翻出了烟盒,拿了支烟点上,来到落地窗旁用力的抽了两口。
她愤然离席,不是因为被楚云占了上风她输不起,也不是因为楚云说出了那番极其愚蠢满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话。
让她愤然离席的,是楚云说出这番话的出发点,是楚云和梁兴尧之间这种完全的信任和无声的彼此维护。
楚云的怒气她并不意外,在她这个前妻面前,当着全公司人的面,真也好,假也好,她必然是要竭尽所能维护梁兴尧的。
可她本以为,梁兴尧也会为楚云说一两句话的,说一两句维护的话,然后再以各种名目帮着她一起完成这份毫无道理的“对赌”。
他那么软的性子,过去在学校里看见个流浪猫受伤都要不怕脏的抱到宠物医院治疗的人,哪怕站在那里犹豫纠结,手足无措的人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个普通员工,他都应该心软的为她说上一两句圆场的话。
可他竟然默不吭声,甚至隐忍的低下了头,默认了这场不合规矩的对赌。
搞什么?
明明只是在员工面前一唱一和的演戏,搞什么琴瑟和鸣情深义重?!
明明就是一个傻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用自己的钱来补贴公司,一个贪得无厌就是图钱,演什么灵魂伴侣啊?!
她几口抽完了烟,用力的掐灭了烟头坐进了转椅,快速摄入的尼古丁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一闭眼就是楚云那双坚定的眼,心里的火“噌噌噌”的往上冒。
伴随着丝丝莫名的哀伤。
她想起年前在梁家大院梁兴尧厉声对她说的话,说她现在生气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她觉得别人抢走了她不要的玩具。
她双眸里浮起浅浅的泪光。
他怎么会是玩具,他是她从青葱岁月就下定了决心,要携手一生的人啊。
时至今日她也还记得他们的初见,他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抱着书在食堂安安静静站在人群里排队的样子,他儒雅的气质看起来就家世不凡,却对人礼让三分,哪怕有同学故意插队他也不多说什么,和站在他身边一身运动装,看起来就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尤晋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和他在一起之后还经常和他开玩笑,说是如果那天没有她,他大概整个中午都吃不上饭,他总会笑笑的点头。
那么多年的时间里,任她如何说,任她如何开玩笑,任她如何嬉笑打闹,他都只会笑笑的点头。
她爱极了他对她百依百顺,爱极了他明明是富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富人家应有的陋习,爱极了他很少明说,却处处都在体现的对她的爱意,譬如他不管冬阳夏雪,只要她说想去哪里吃饭,他就会提前去排队。
直至他们离开学校,结婚,回到家里。
其实和他分开之后,她也常常在想,明明在学校他们一丁点矛盾也没有,为什么结了婚回到家里之后却有吵不完的架,她明明只是希望他变得更好,变得更像一个企业的领导者而已。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有那么强的抵触情绪,明明……
明明楚云现在做的,和当初的她并无二致。
而他现在,确实也表现得更像一个企业的领导者。
纵然他依旧话不多,可他的沉默,在那样的时刻,却恰到好处的合适。
显然,他找到了一种坐在那个位置上合适且舒适的方式。
这才是她愤然离席的原因。
她不愿意承认,可楚云好像确实做到了,做到了她之前一直想做,却没做到的事。
而她甚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在她看来,楚云的手段,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了。
她来公司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在公司的官网上看了去年一整年的发展历程,也吃过把公司带出了泥潭的产品,不可否认,楚云的手艺确实很好,也很会做营销,但在她看来,都只是因为“刚好”。
刚好公司产品的定位是低端人群,刚好楚云就是低端人群,她找得到那部分人群的消费痛点,仅此而已。
而她借此机会升了职,来到了梁兴尧身边,梁兴尧又从来都是个极富有同情心的人,见不得别人不好,更何况还是个在公司艰难的时刻,愿意为公司卖命的人。
一个傻一个贪,顺理成章。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楚云为公司卖命是为什么,谁不想当遗失了水晶鞋的灰姑娘?
可今天他们的表现,却让她吃惊又意外。
刚才一瞬间的愣神,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是她推测错误了,梁兴尧现在会不会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只会笑笑的点头,善良到连个流浪猫都要管的小傻子了,楚云会不会也不是纯纯的捞女,她对公司会不会抱有几分真心,是真的想要为公司做点事,哪怕提的方案在她看来完全不靠谱。
这样的想法骤然就让她恐慌。
她从来没想过她会真正的失去梁兴尧,他和楚云在一起,她不生气,没有像过去一样大吵大闹,一是因为他们确实离婚了,她没有闹的资格,二是因为她认定了他们就是露水姻缘,长不了,这个世上是不会有人比她更爱梁兴尧的。
可那一瞬间,她却没有那么笃定了。
她的转椅停在了电脑面前,她攥了攥手,打开了面前的电脑,在内网上翻看楚云之前的提案,可没看多久就又丢下了鼠标。
乱七八糟,不堪入目。
就这样一个要知识没知识,要素养没素养,写个方案措辞和格式都不规范的人,能和他有什么共同语言?
在会上夸下那样的海口,硬气成那个样子,她倒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个高级绿茶,究竟有多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