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莫提准来说,这何尝不是逼着李师龙自乱阵脚的机会?他原打算来个黄雀在后,追踪捉拿冯妙君的人,并且为此做了不少布置。不过现在的结果比他预料的还要好,冯妙君居然将晗月公主卷了进来,所以晋王也被卷了进来。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问道: “丞相府和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和国师为敌,那可得有权有势有决心。她原本无意过问这些权贵之间的恩怨,但战火烧到她身上,她就有必要弄个明白。 “五年前夏季,晋中地区忽然地颤,短短半个时辰里房屋倾颓,高峡出平地,包括陪都在内的两个大城几无立木,死伤惨重。那两个城池人口都超过三十万,死的人太多,天气又热,后面疫疾紧跟而来,一时仿若地狱。王廷忙着赈灾救民,栉元国趁机扰我边境,内忧外患,一时疲敝。”
冯妙君等着他的下文。 “当时受灾者多达八十余万,百姓饥寒交迫,民间寇匪横行,常见伤人、食人之例,大晋立国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天灾,甚至有人趁机自立,拉起一方势力。我和国君商量过,国内形势更加严峻,因此元力分配主要放在止赈灾情、平叛寇乱以安拢民心,少量加持边军,带军戍边的正是李师龙次子李元雄。”
莫提准深吸一口气:“那一战,我们没打赢,李元雄殉国。”
“所以李师龙将儿子的死怪在你身上、想方设法要弄死你?”
冯妙君翻了个身听故事,“我还以为丞相肚里能撑船,国利面前不计私仇呢。唔,照这般说来,晋国上下恨不得你死的人可是不计其数?”
“丞相肚里能撑船,这话你听哪个二傻子说的?国师原本就是得罪人的职位。李元雄由文入武,屡有战功,乃是被大大看好的武将,年纪轻轻就升作都尉,如果不死,前途不可限量。李师龙以小人之心度我,认定李元雄是被我故意加害。”
莫提准轻笑一声,“不过我和李师龙的的仇怨从他老子那一代就开始了,这一笔不过是雪上加霜,以后你就知道了。”
冯妙君问他:“李元伐怎么处理,你会交给王上?”
莫提准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王上既知前因后果,自然不会让我继续扣着李元伐。我已将藏犯地点交出,由王上派人去提。”
晋王断不可能坐视莫提准私杀李元伐、置国君脸面于不顾。 冯妙君奇异地看他一眼:“先前真看不出你是这样宽宏大量。”
莫提准一脸肃然:“我身为国师,自然事事要替大晋着想,不能只为一己私利。杀李元伐,恐怕暗中还有人要笑歪嘴。我岂能如他们所愿?”
冯妙君轻轻给他鼓了两下掌:“佩服。”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以看客身份生活,从未对哪个国家有过归属感,包括早亡的安夏,也就体会不到“公而忘私”是怎样一种情感。 不过莫提准又接下去道:“王上很快就会对此事作出裁决,李家逃不脱了。”
“所以李元伐还是要倒霉?”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莫提准嘿了一声,“暗杀国师,这罪名他根本当不起,得丞相府来担!”
所以莫提准这是放过一个李元伐,却要拖整个李府下水的节奏吗?想必晋王为裁决此事也是挠破了头皮。 这桩案子最大的麻烦在于,不能公开处理。李府对付国师的事实不外泄的话,晋王要怎么惩处丞相府才好呢,又不能随意找个理由发落了这一家子人,毕竟王廷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公允二字。 冯妙君虽然醒了,却暂时起不来床,晋王派人来细细录了她的口供。她将能说的都说了,一五一十。 转眼两天过去了,晋王并没有处理。 然后是五天、七天、十天…… 冯妙君一边窝在府里养伤,一边质疑晋王是不是施展“拖”字诀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莫提准对此嗤之以鼻:“你当我是什么!”
国师之怒,连君主也不能轻视,更何况李府的轻率还危及晗月公主。晋王拖到现在还迟迟不能决,只能说明这事情真是令他难办。 越是棘手,晋王对丞相府就会越发气恼。 冯妙君嘿了一声:“我刚听说,李丞相的大女儿李元瑛是王上的宠妃,还给晋王生了唯一的儿子。”
人人都说枕边风厉害,她没机会吹、也没被吹过,但想来英雄都难过美人那一关,李元瑛要是来个梨花带雨替父弟求情,晋王说不定就心软了。 这些八卦消息,她都从莫提准的曾外孙女容秀云那里听来。容秀云听说曾外祖父又收了新徒弟,就来府上看望。冯妙君受伤静养,哪里也去不得,倒和这直爽的妇人谈成了朋友。 晋王正当壮年,膝下五个女儿,却只有一个男娃,正是李元瑛所生。其实十年前他还有过一个儿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母凭子贵正是李元瑛眼下的写照。多了解到这一层关系,冯妙君才终于弄清丞相府对付莫提准的底气在哪里了。 只冲这一点,晋王也不能真对丞相府下刀子。 又过了半个月,这事情突然有了下文。此时已到盛夏,安洛河进入全汛期,水量一天比一天巨大。结果去年才在下游重新修建的一座大坝突然决堤,水淹数百里,平民死伤无数。 负责修坝的地方官直接革职入狱,李师龙因为督导不力,失察于民,自请官降一级,罚一年俸,并把儿子李元伐也派去灾区。 结果李元伐在救人途中遭遇落石,双腿折断。即便后来被随从找回,也过了医救的最好时段,为防坏死,军医只得切掉他两条腿。 以莫提准涵养,接到这个消息时还是直接摔烂了酒杯,骂一句“沽名钓誉”! 冯妙君却费好大力气才管住自己的手,不给李师龙鼓掌。藉天灾化解自己的困境,丞相这一手玩得实在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