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都有后宫体例,可是君主皆为男性,新夏立女王可是浩黎帝国之后头一遭儿,堪称史无前例。鬼知道这后宫要怎么设! 难道也设三宫六院,大伙儿去给她网罗天底下的美男子吗? “杜卿。”
女王笑吟吟红唇轻分,吐出一句能置人于死地的话,“这可是礼监部份内之事。”
这么凉爽的天气里,杜琨额上突然淌下豆大的汗珠。 这规矩能立吗?他敢提笔草拟出第一个字,傅国师就能用神通把他轰得外焦里嫩! 这个时候,傅灵川终于开了口:“好了,杜侍郎提议太过草率,女王不过薄施惩戒。此事压后,再议吧。”
他再不出面,这事儿要乱成什么样子?啐,都是一群草包,“王上?”
他还是温文有礼地提醒她一句。 冯妙君还没打算和他正面刚,于是挥了挥手:“行了,下廷。”
廷下众人擦擦汗,赶紧散了。 冯妙君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临踏出门前,自有使女替她披上雪白的大氅。 户外飘着的雪正忙着粉饰太平,将一切都盖在银装素裹之下。 她没有选择避雪的回廊,而是迳直穿过梅林。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喊住了她:“长乐!”
王宫中,只有一个人会这般称呼她。冯妙君站定回头,看着傅灵川大步走了过来:“国师。”
傅灵川站到她身边才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肩而行,然后澄清:“杜琨之言,非我授意。”
“我知道。”
冯妙君微微一笑,“你可没有那么笨。”
傅灵川喜欢谋定而后动。所以他若是决意动她,那必定是一套组合拳,令人难以招架。 傅灵川回她一个笑容,对身后使女道:“都退下。”
奴婢们当即行礼,依言退走。冯妙君看在眼里,目光微闪。 果然傅灵川接下来的话就私密了:“长乐方才所言,只是气话罢?”
“哪一桩?”
她心知肚明。 “后宫。”
傅灵川只觉这两字嗝应得很,光说出来都让他心口发堵。 冯妙君哼了一声:“就许你们男人有三千佳丽,到我便不能三宫六院了?既是国君,就要有国君的体例!”
男人?呵呵,玩得一手好双标。 傅灵川长叹,声音中满是无奈:“长乐,莫要淘气了。你便说来,我要如何作为,你才肯嫁给我?”
冯妙君停下脚步:“我与堂哥只有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爱。”
她浑身裹着大氅,和雪地一样白,白得让傅灵川刺眼。只有那张小脸粉嫩,乌眸水亮。她的红唇也饱满而莹润,却能吐出这样残忍的字句。 傅灵川嗓子很干,忽然伸掌按向她肩膀:“你和谁能有男女之爱?”
他只是下意识想抓住她质问一番,可是指尖堪堪触着她单薄的肩头,就有一股浑厚的力量油然而起,将他的手指一下弹开。 坚决、果断、毫不客气! 她的目光变得深沉,声音也一下子冷淡:“国师有话说话,动手动脚可算犯上!”
情急之下,他居然忘了她修为精深,决非深宫弱女,可以任他随意拿捏。傅灵川捏紧拳头,发出喀啦一声响:“你还喜欢云崕,是不是?”
魏国国师在夏天离开,到现在过去数月了。这段时间里,傅灵川对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只要她开口,他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这样,还不成么?还比不上那个奸猾漂亮的小白脸吗? 冯妙君见他眼角发红,不由得一怔,冷意去了几分:“那与堂哥无关吧。”
“与我有关,还与新夏有关!”
他脸色沉沉,“魏人与我们仇深似海,堂堂新夏女王,绝不能嫁给魏国国师!”
“是么?”
冯妙君随手摘了一截梅枝,那上头花儿开得绚烂,“堂哥莫要忘了自己在螺浮岛上立过的誓言!”
他发过誓,绝不干涉长乐的婚事,绝不采用任何手段、迫她嫁给任何人——包括他! 这也是她肯当这个女王的条件之一。 傅灵川沉声道:“你要让新夏举国大乱么?”
冯妙君冷笑:“别拿这大帽子扣我。”
“嫁给魏国国师,国内必定引出轩然大波。长乐,你是聪明人,不要被云崕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
傅灵川紧紧盯着她道,“记得拿一己之私欲与新夏利益比较,你是女王,不能如此任性!”
冯妙君斜睨着他:“照这样说来,只有嫁给你才能保国泰民安喽?”
“我是你的最优选择。”
傅灵川低头看她,放软了声调,“长乐,我们齐心协力,将新夏带向太平盛世可好?”
“听起来不错。”
冯妙君双手抱在胸前,不等傅灵川神情放松下来就接着道,“对你好,对新夏好,惟独对我不好。”
她现在的处境,与晗月公主当年何等相似。呵,她早就下定决心,绝不步上晗月公主的后尘! “此事我会有主张,就不劳堂哥再费心了。”
她转了个方向,往半月门而去。 这次对话,不欢而散。但冯妙君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傅灵川停下脚步,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枝头有一点积雪落在她的青丝上,黑白分明。他很想伸手替她掸去,可她已经走了,头也不回。 傅灵川在园中呆立良久,忽然一拳击出,打在身边的梅树上! 咔嚓,碗口粗的树干齐声而断。 梅瓣簌簌而落,混成漫天花雪。 傅灵川垂着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沮丧了。凭心而论,真长乐不黏人、不可爱,也没有他的霏媛那么会撒娇,可他也不知为何,就是看她看对了眼。 她的一颦一笑,哪怕只是个讥讽的眼神,也是有十足味道。 她的确太美,美得像芳菲十里的桃林,美得像漫山遍野的杜鹃,浓烈、奔放、绚烂,气势迫人,让旁人赞叹不已的同时又不敢接近;她太聪明,翻手云,覆手雨,孤零零在这深宫之中都能自闯一片天地。 可是她又太冷漠,拒绝他在内任何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