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吴胜下去,很快将范永斗带到到前厅。
当程世杰来到前厅的时候,却看到一名长袖飘飘的中年男子在客厅里悠闲地喝着茶。
听到程世杰的脚步声,急忙起身,朝着程世杰躬身施礼:“草民范永斗拜见程经略程大人!”
“范掌柜不必客气,请坐!”
“在程大人面前,哪有草民的位子!”
“让你坐你就坐,少废话!”
范永斗赶紧道谢,坐在沙发上,当他第一次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感觉到了沙发的妙处,虽然他低着头,没有与程世杰对视,然而却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程世杰。
程世杰的年龄不是秘密,现年三十六岁,可事实上,程世杰却显得极为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虽然明朝人成年男子都留有胡子,包括范文程自己。可问题是,程世杰在没有来明朝之前,他是不留胡子的,经常剃须,所以胡子显得比较硬,仿佛一根根钢针一样。
更为关键的是,程世杰的皮肤却不像一名武夫,甚至比大部分文臣的皮肤更加细腻。
范永斗笑道:“程大人一战平定孔有德之乱,求山东黎庶于水火,孤军克复金州,三战海州,斩建奴四千余级,令奴酋洪泰肝胆俱裂,程大将军战功显赫,威名远扬,草民敬佩万分啊!如此成就,千古以来,恐怕也只有霍去病能与程大人比肩吧!”
“你很会说话,虽然明知道你是在拍马屁,但本帅仍然听得很开心!”
程世杰盯着范永斗道:“说吧,找本帅有什么事?”
范永斗拱了拱手,道:”草民对程大人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大人,实慰平生,小小意思,聊表敬意,望程大将军莫要嫌弃!”
说着范永斗拿出一份礼单递了过来。
程世杰接过来一看。
好家伙,战马一百匹,耕牛一百头,骆驼六十口,牛皮六百张,这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万两银子了,最值钱的反而是辽东银行的活期存款十万两银子。
对于其他人送这么大的礼,程世杰肯定不会收,如此厚礼,必有所求。
可对于范文程的糖衣炮弹,程世杰的原则是糖衣吃下去,炮弹打回去。
程世杰毫不客气的收下,嘴里道:“这么重的礼,真的让人心惊肉跳啊……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本帅帮忙的?”
范永斗还是第一次遇到程世杰这种官员,要是其他官员,看到如此礼单,一定会破口大骂他,他再好话说尽马屁拍尽,对方才半推半就的收下这份大礼,然后,他再开口请对方办事……
这个套路,其实程世杰也懂,也是门清。
程世杰才不会按照范文程的套路来。
范永斗隐隐感觉有些不妙,不过他的经商经验非常丰富,他深知一个道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价,一旦出价高过对方的底价,这个生意就容易谈了。
范永斗斟酌道:“程大将军,草民的范家商号以磨豆腐起家,现如今商号遍布北直隶。山西和蓟州、天津,现如今北直隶大旱,粮食欠已成定局,只有程大人的军田长势还不错,所以在下想请程大人允许,将余粮售予草民,草民一定会给程大人一个公道的价钱。”
程世杰倒是有些纳闷了。
范永斗不应该向程世杰采购宁海军的制式装备吗?怎么转性了?
事实上,程世杰并不是真正的商人,所以他不了解商人秉性。
范永斗也不是傻子,他没有摸清程世杰的意图之前,是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心迹的。
只不过,范永斗并不知道的是,他在底,程世杰早就知道了。
明末,很多人不太解晋商,在后世谁不知道晋商跟建奴是穿同一条裤子的?
谁不知道晋商的崛起,就是依靠通敌卖国?建奴手中那些比明军还要精良的盔甲刀剑都是用这帮王八蛋走私过去的铁料打造的。
建奴制造火炮的铜料和工匠也是这帮王八蛋带过去的。
在辽东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的时候,还是这帮王八蛋偷偷走私了大量粮食给建奴,使得建奴熬过了饥荒!
大凌河一战后,老天爷甩手把皇太极抽两计耳光,这帮王八蛋迫不及待的跳出来要为他们的主子分忧啦!
他知道程世杰手中缺耕牛,缺战马,也缺人口。
范文程道:“程大人见谅,草民手中没有现成的银子,倒是有六千头耕牛,其中六百余头是带着崽儿的母牛,因为前一阵子蒙古那边赊欠了草民的粮款,他们用了六千匹战马抵账,其中两千余匹是上好的铁蹄马。所以,草民手中只有六千头牛,六千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两岁的良马,绝对不会以次充好。”
可以说,范永斗几乎掐准了程世杰的脉。如果范永斗拿银子跟程世杰交易,程世杰宁愿不赚这个钱,也要砍了范永斗。
范永斗拿六千头牛,还有六千匹战马,这些东西可不是拿银子能够轻易买到的物资。更何况,程世杰东拼西凑,这才搞到四千匹战马,这战马虽然有多达四千匹,看上去不少,事实上,过半都是拿来充数的劣马,这些马,既没有建奴的马高大,也没有建奴的马跑得快。在骑兵对战中,吃了大亏。八壹中文網
现在,程世杰感觉左右为难了。
程世杰思考道:“现在本帅不确定有多少余粮可以卖,需要等到秋收以后,你若是愿意,可以将这些牛马,赶至辽南,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至于价格……你去跟管委会谈吧!”
“草民明白。”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选择真的很重要。
如果不是范永斗受到了鲍承先的刺激,临时改变了计划,否则的。他按照原来的计划,用银子与程世杰交易,这一刻,他的脑袋就要落地了。
程世杰有些不确定,到底要不要与范永斗交易,与范永斗交易,其实就是在跟建奴交易……
如果是正常的交易,程世杰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如果是一个陷井,坑范永斗一把,程世杰非常乐意。
把牛和马赶至辽南,就是货到地头死,那就再也由不得范永斗了。
程世杰假装为难的道:“范掌柜,你也知道,本帅的身份,这些商贾之事,不便插手,本帅委派一人,与你交接,具体事务,你们自己去谈,你要记住,你与本帅没有任何关系,本帅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什么介休范氏!”
程世杰这个态度,范永斗心中暗喜。
大明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一个尿性,话说得冠冕堂皇,事办得要多肮脏就多肮脏。
“来人,去把谢景林叫过来!”
范永斗听到这个名字,恍然大悟。
谢景林是最近崛起的一名辽南商人,手中拥有着不少好东西,不过卖价却很贵,然而,原本谢景林只是小打小闹,还入不了范永斗的眼。只不过,因为他的采购的货物,以牛羊、马匹为主,范永斗对谢景林有过怀疑……
现在可以证明,谢景林就是程世杰的人。
时间不长,谢景林进来,朝着程世杰躬身施礼:“门下拜见大帅!”
“免礼!”
程世杰望着谢景林笑道:“景林,这位是山西介休范氏商号的范大掌柜,你们认识一下!”
“范掌柜!”
“谢掌柜!”
“幸会,幸会!”
程世杰望着谢景林道:“景林,范大掌柜来到辽南,你负责招待一下,这个生意,你们慢慢谈,不着急!”
“门下省得!”
范永斗也是人精,他知道在这个情况下,程世杰肯定会交代谢景林重要的事情,所以提出告辞。
在范永斗离开之后,程世杰交待谢景林:“这一次,主动权在我们这边,你把刀磨得快快的,狠狠宰他们一刀!”
谢景林似乎有些没有理解程世杰的意思:“大帅,门下应该怎么做?”
程世杰道:“再过一个半月左右,玉米该收了,到时候,你带着范永斗去看看咱们的玉米,按照本帅估计,每亩差不多应该收个五六石,甚至可能更多!”
这当然是程世杰的保守估计,在后世化肥充足的情况下,玉米可以产一千至一千两百斤左右,如果肥力跟不上,那么亩产几百斤也是有可能的。
辽南的土地没有化肥,只有少量的有机肥,产量多少,程世杰也没有底,当然再不济六七百斤应该还是有的。
把玉米卖给当作良种卖给范永斗,提高十几倍的价格要价,范永斗一定会同意买的,毕竟这种新农作物产量高,而且玉米秸秆含有大量的糖份,是作青储饲料的理想原料,建奴肯定会愿意出重金来买。
可后世的种子公司,对于这种玉米种已经做了基因锁,按照范永斗的聪明劲,他肯定会第一年试种,等丰收之后,再转卖给建奴。
在这个时候,玉米种的基因锁开始发挥作用,在后世的农民几乎不会自己留种,因为就是有这种基因锁的存在。
但是,这种基因锁并不是二代种就会发现基因变异,而是三代基因变异,假如范永斗直接买到的种子,就卖给建奴,建奴确实是会受益一年,次年的种子也会发芽,可是却不再拥有转基因高产,抗旱、抗病虫害的能力。
除了玉米之外,还有土豆和红薯,这些农作物的产量非常高,而且湿重更大,亩产几千上万斤的产量,哪怕范永斗再精明,也会选择种植。
只不过,无论是土豆和红薯,一旦被冻过以后,就不会再发芽,换句话说,范永斗用几十倍的价格买到的种子,都是无法正常生长的种子。
就算程世杰这边正常与范永斗交易,他不会提供运输工具,也不会提供运输服务,这就需要范永斗自己运输,在离开辽南的控制范围之内,程世杰就会命令他麾下的建奴胡二奇,率领建奴,对范永斗所部的运输队进行拦截。
反正,黑锅建奴背,让范永斗与建奴去扯皮。
……
杨琛又一次接到了程世杰的召见,这一次接受程世杰召见的不仅仅是杨琛、还有徽商的顾士章等人,以及范永斗。
召见的地点,则是在辽南的第一盐厂,辽南的第一盐厂精练车间。
在精炼车间内,一名名青壮的盐工,先将成桶的盐放在烘干室里烘干水份,然后将烘干的盐放在再倒到磨子里磨。
驴子拉着磨一圈圈的转,盐粒咯吱咯吱的粉碎开来,变成了雪白的盐粉。磨好的盐粉又被一桶桶的送到包装区。
程世杰带着十几名徽商代表,以及范永斗等人观看着数百名妇女,她们用作过防潮处理的桑皮纸袋飞快地将盐粉装进去,放在天平称上称重,每一袋两斤,然后封口。
“诸位,尝尝这里的贡盐!”
“贡盐?”
程世杰原本计划砸江浙盐商的场子,他肯定不会亲自下场,反正他和高起潜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程世杰喂了高起潜这么久,也该他出出力了。
当程世杰将这种包装精美的盐送到高起潜手中,根本就不用程世杰过问,高起潜给程世杰送来的了崇祯皇帝的亲笔御书:“皇家贡盐!”四个大字以及四纲盐引。
这就是官办盐证,每纲为二十万盐引,每一个盐引为三百斤盐。现在的程世杰手中拥有合法盐引八十万盐引,也就是相当于十二万吨盐。
盐引在明朝,其实就是银子的替代品,也是硬通货。每一引盐,相当于盐子六钱四厘,也就是窝本。这八十万盐引,就相当于五十一万两千两银子。
高起潜虽然人没有来辽南,却派了他的心腹过来,用意嘛,就是想要好处。
程世杰焉能不知这里面的道道?
高起潜要好处,如果程世杰不给,马上就会翻脸,考虑到自己也需要有人背黑锅,树立起来当江浙盐商的靶子。
程世杰在召开这个会议的时候,让这名叫王牧之的宦官,换成青衣小厮的打扮,跟着过来,参加这个会议。
顾士章没敢上前,而是让一名老者上前,这名徽商老者拿起一包盐,用手指蘸了一点送进嘴里,品味良久,说:“没有半点涩味,甚至比自贡井盐的味道还好!”
另外一名徽商点点头道:“皇家贡盐,果然名不虚传。好盐,好盐!”
程世杰解释道:“这个叫碘盐,里面加入了少许……商业秘密,你们只需要知道,人之要缺碘,就会生病,你们也见过的大脖子病,就是典型缺碘的症状,吃这种盐,不仅没有苦涩味,而且还可以保证少生病!”
“不知道这样一包盐要卖多少钱?”
程世杰道:“每包两斤,因为加了……所以嘛,比普通的盐要贵一些,每包三十文!”
“什么?”
“才三十文?”
“现在哪怕是苦涩得难以下咽的海盐,都卖到十几文钱一斤了!程大人,你卖得这么便宜,不怕亏本?”
朝廷作价六钱四厘银子的盐引,也就是官方定价,盐每斤才两文钱。这其实并不贵,然而问题是,因为盐被垄断了,所以,盐商加价五六倍,甚至十几倍。
这些钱,自然是普通老百姓出的,也就造成了江浙盐商的富。
程世杰笑道:“本帅岂会做亏本生意?”
盐这玩意就是要薄利多销,这样一包盐的成本大概是两文钱,卖三十文钱净赚二十八文,这就是盐的暴利。高起潜弄来的盐引价值五十一万两千银子,在程世杰手中,就变成了三百六十万两银子。
虽然说,程世杰所说的碘盐,其实就是把海带晒干,研磨成粉,加入盐水里混合搅拌而已。
当然,这三十文只是给徽商的批发价,至于徽商拿到盐以后,与江浙盐商如何竞争,这就不是程世杰操心的事了。
再见只到程世杰的精盐质量,这些徽商们纷纷下定,签订合约,短短一天功夫,八十万盐引就出售了六十万两银子。
按照协议,他们这些人不能在程世杰控制的辽东地区出售盐,就算他们想出售也没有用,程世杰卖给宁海军士兵和其家属的盐,光明正大折价一半,也就是每包十五文,相当于七文半一斤。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在辽南卖盐也卖不动,谁买?普通军属和属户倒是会把少量的盐,卖给他们赚点小钱而已。
……
“鲍先生,你看看这种贡盐需要多少钱?”
范永斗也跟程世杰签订了协议,不过他买的只有六千两银子的盐,因为他想搞垄断建奴的盐商,山西其实也产盐,不过却是井盐,也有的是湖盐。
鲍承先拿着手指一沾,放进嘴里。
他的眼睛陡然一亮:“好盐,好盐!”
范永斗道:“这是我从京城特殊手段得到的贡盐,产自四川!”
“自贡的井盐?”
“没错,这里面还加了上好的东西,吃了不会得病!”
“那……这样的话,一包!”
鲍承先掂量了一下重量:“怎么也要三四钱银子吧?”
范永斗以为自己心黑,没有想到鲍承先更黑,直接加价十几倍,每斤盐相当于两百文。
“这个……”
范永斗也不敢太坑皇太极,因为皇太极掌握着刀子,要是惹急了皇太极,他的小命可不保险。
鲍承先道:“范掌柜,做人不能太贪心啊,八百文,不能再多了,再多的话,那就不好交待了!”
“好吧,这里面有你三成!”
“只有三成吗?”
“那就……三成半!”
“五五分!”
程世杰的总兵府内,宁海军的招兵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程世杰准备招募八千人马,可是随着范永斗的到来,他手中有六千匹好马,那么扩充骑兵的工作势在必行。
程世杰望着宁海军的将领道:“你们也都知道了,本帅前一阵子招兵了,新兵招募一万两千余人。”
周延栋道:“是不是太多了,按照现在的标准,把军饷、衣食、兵器消耗这些都算上,养一名士兵一年至少得花上三十两银子,这还不算骑兵的训练成本,骑兵则更贵,咱们现在的军费开每个月就多达十万余两银子!”
沈明遇道:“大帅如何扩军?”
沈明遇没有想过怎么养兵的问题,反正这个问题不是他操心的,他需要操心的是把兵练好,随时随地可以拉出去打仗。
程世杰沉吟道:“最好扩充的部队是骑兵部队,咱们马上就要获得六千匹战马,不能让这些战马留着下崽,左、右都司,各增设一个骑兵局,每个都司兵力增至七千六百余人马。”
张裕和沈明遇大喜。
程世杰接着道:“等新买的战马到位,骑兵部队,扩充至骑兵都司,骑兵都司下辖第一至第五总,共计六千余人马!”
赵文才也露欣喜之色:”扩充骑兵好是好,就怕人不好招!”
“这好办,河南流民大量来到了咱们辽南!”
程世杰望着赵文才道:“河南是大明的马政大省,会骑马的人,并不比大同、榆林等边地少,骑兵是你带的,本帅给你四千匹战马,能招多少兵就看你的本事啦!”
“谢大帅!”
“不用谢我!”
程世杰望着众将领道:“本帅的原则是有多大本事,做多大的事情,现在咱们占据着辽南四州,建奴肯定不会坐视我们发展辽南,大战即将来临,大家都要把心中的弦绷紧!”
“是大帅!”
“在咱们宁海军的左、右都司的基础上,成立宁海军近卫都司,作为本帅的中军部队。”
现在的宁海军总兵虽然有了三千余人马,可问题是一直让监军道署负责他的安全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帅……”
程世杰望着众将领道:“扩军暂时就这样,你们也不要太贪心,本帅手中的钱就这么多,养不起那么多兵!”
周延栋道:“若是削减待遇,还是可以扩充两个都司……”
“哼,削减待遇!那这样扩招过来的兵还有什么战斗力!”
“只是削减一点点而已……”
程世杰郑重地道:“一点点都不行!不患贫而患不均,本帅可不想在战场上被一群心理不平衡的士兵害得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