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元先生,你喜欢看《冰河纪元》吗?”
“嗯,蛮喜欢的。”
“小雪很笨吧,每一次都要靠大白给她科普,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道具。”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小雪是个小学生。”
“以前我经常会想,要是让我来,解决问题绝对比小雪快的多。”
“是吗?”京元翻看着《科幻大王》,敷衍地回应着。
故事的结尾又是小雪用未来科技,帮助邻居家解决了管道不通水的问题,小雪的爸妈总是在她解决完问题后才出现。
小雪对妈妈说她想吃一牙苹果,在那样冰封的未来,苹果都是按牙卖的,一牙是一个苹果的四分之一,用高科技的技术封在冰块里,泡水即可解封,妈妈说好好好,明天放学了带她去市场亲手挑一牙最大的,小雪说爸爸妈妈一起我们吃,然后拉着妈妈的手回家,故事到此结束。
《冰河纪元》的故事总是透着一股讽刺,对环境恶化的讽刺,对肆意浪费的讽刺。
身处这個被霉菌占领的世界,再看这些故事,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感觉,好像那些讽刺都变成真的了一样,人类真的濒临灭绝了。
其实京元一直觉得《冰河纪元》的主基调有些悲伤,因为未来的人类并没有找到新的居住地,他们纵使开发出来了许多的新科技,却无法让快熄灭的太阳重新燃起来。
【太阳突发衰变,这是距离太阳熄灭仅有100万年的世界,地球将因为缺乏光照能源而陷入冰封,全人类濒临灭绝危机...】
京元想到这句话忽然抬头问唐雪:“你每一期都看过,那你知道《冰河纪元》的结局吗?”
唐雪仰头回忆:“没什么特别的,毕竟还有100万年太阳才熄灭,轮也轮不到小雪,我只记得,她就是在某个午后,很简单地告了个别,然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把那本《科幻大王》还给了京元,注视着燃烧的火堆。
“京元先生,你相信童话故事吗?”唐雪问。
“相信。”京元说。
“那我也相信好了,带我去你的城堡吧,我们一起葬在那里,腐烂成泥土,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有京元先生的陪伴,我很开心,谢谢你。”
“你这不是完全不信任我么?”
“诶...有吗?”她捂住嘴,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京元懒得搭理这个戏多的问题少女,温度烤的差不多了,休息也休息够了。
他把杂志装回旅行包,站起身问:“还要喝水吗?或者你想不想上厕所?”
“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随你吧。”京元拿出绳子,再度把唐雪捆在被褥里面。
整个过程唐雪都盯着京元的脸,甚至一度想贴过来。
“你在干嘛?”京元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我想在死之前,试一试,舔男人的脸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
“为什么非得要给一件事加上意义呢?这会活得很累。”
“随你怎么说,我要绑围巾了,把嘴闭上。”
唐雪很听话地紧闭着小嘴,任由京元把那一圈圈的围巾裹在她的脸上,从鼻子一直绕到后脑勺,来回绕了三圈。
把她抱到三轮车上绑紧,看起来她就像是被恐怖分子绑架的人质,京元这么想着把一顶军绿色的冬帽扣在她的脑袋上,遮住她的额头。
“睡觉吧,睡醒了你就能看到我的城堡了。”京元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骑上了三轮车坐垫。
嘎吱嘎吱,老旧的零件发出摩擦声,脚踏三轮缓慢地加速,驶出了加油站,往一望无际的雪原而去。
雪花落在京元的碎发上,仰头地朝远处看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但京元的家,他知道,他的家就在那里,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
遇到了问题,脚蹬三轮卡在雪里了。
他已经骑着三轮在这条路上走了一个半小时,证明它的重量是可以在这条路上使用的,而不会像农用三轮那样完全卡进雪里,没法开动。
在城里他骑的就很顺利,可这条乡间小路并非柏油马路,而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轮子应该是卡在了某个凹坑,他下车推动数次,都没能把三轮推出那个坑。
离家倒是也没多远了,徒步走,十分钟就能到,这周边的风景和地形,即便是覆盖上了厚厚的雪,他也无比熟悉。
背着唐雪回去吗?
但她裹着被褥,太大太重了。
京元的身体状况很差,他快没力了,这几天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也没照到过阳光,让他背着一个裹着厚厚被褥的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途中摔倒,就算不会,估计也走的像是乌龟爬。
如果把唐雪从被褥里剥出来...那样的重量,背着走应该没多大问题。
但她现在的状态...她的身体状况本来就很差了,再让她离开被窝,恐怕走的就是奈何桥生死路了。
怎么办呢?
京元想他需要进食,需要热量,补充完这些,他才能把唐雪和被褥一起背回去。
这附近的丧尸群,早在他精神快要崩溃的那段时间里全部清理干净了,他偶尔也会带着小白到这里来遛遛,这附近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想,他可以把唐雪一个人搁在车上一小会,等他回屋吃些东西,烤一烤火,再回来背她。
不对,也没必要用背的,他有一个运货用的小推车,花一分钟绑上木板就能当雪橇使用了。
又用尽全身力气推车,三轮晃荡一些,仍然纹丝不动,似乎只能这样做了。
京元来到车座上查看唐雪的情况,她是醒着的,之前她睡着了,但晃动的三轮让她醒来了。
京元把围巾的结解开,扯松一些,好让她能说话。
“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京元问.
“还好...“她说是这样说,脸却很红,呼吸也不太顺畅,而且又咳嗽了一声。
京元更不敢让她离开被子了,他取出保温杯,为她松绑,搀扶着她,倒了一点点留有余温的水,润了润她干裂的唇和嘶哑的喉咙。
“三轮车卡住了,我弄不出来,不过好消息是这里离我家很近了。”京元说。
“嗯...我知道了...”唐雪显得很虚弱。
“你在这里等我,我家里有个小推车,可以把你运回去。”京元说。
“嗯...我等你...”唐雪点头。
京元她平放在座椅上:“你不要乱动,小心落下来了,我二十分钟之内就会回来。”
“好的...”唐雪说。
京元得到回复就快步往家里走,很快他便看到了别墅区的门,轻车熟路进屋,小白几天没见他,一下就蹦跶到它的脚边。
这小家伙又在大厅里拉屎了,京元一眼就看到了那两坨棕色的狗屎。
也怪他没狠心教育过,他一直都是口头教育,没用过棍棒。
算了吧,也就这一只小狗,还瘸了腿,可怜巴巴的。
他启动发电机,打开灯,插上一台捡来的烘烤机烤热身体,扒拉着罐头往嘴里塞。
把那辆小推车带过来,收起轮子,去地下室找来合适的木板、钉栓和工具,他一边烤烘机,一边把木板固定在推车底部。
这种简单的木工他已经非常熟练了,三下五除二,便利落地造出了一个简易雪橇。
顺带在灶台烧上火,煮一锅热水,这些事情做完,算上他走路的时间一共只花了十三分钟。
温度上升,食物也得到了补充,他的状态好很多了,拉着雪橇出门。
小白跟了过来,京元抓着它的脖子,把它丢回去,一个人在雪地上走。
然而当他抵达三轮车所在地时,并没有在车座上看到唐雪。
唐雪答应了他,可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地待在被褥里,被褥是空的,地上有一条明显的雪痕,京元跟着雪痕走,走进了荒废的田野。
终于看到了唐雪瘦弱的影子,她连羽绒服都挣脱了,只穿着原来就属于她的短裤和短袖,躺在雪地上,手脚冻的通红,伤口裂开,往绷带上渗血。
她呼出的空气变成了白气,剧烈地咳嗽着,看起来就要死了。
京元拉着推车来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咳嗽着,表情却像是..在笑...
“为什么不听我的待在车上?”
“京元先生...看啊...京元先生...咳...咳...”她开怀大笑:“腊梅很美,不是么?”
京元闻到了那股梅花香,她不是对着京元笑的,而是在对着那株冰天雪地唯一盛开的腊梅笑,笑的喘不过气来,笑的咳嗽不止。
京元板着脸,折下一支腊梅,丢到她的身上。
他抱着那床被褥,扔一样地盖住唐雪,把她丟到推车上,拉着她一步步往前。
京元把她拉到了自家的别墅前,让她看清这间大房子,他拖着小推车在屋子里转,小灶台烧着火,锅里的水沸腾了,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升腾。
小白在京元面前晃悠,但它并不欢迎唐雪,而是呲牙咧嘴地对着唐雪吠。
发电机轰隆隆地响着,明亮的灯光照亮了这间屋子,富丽堂皇,整洁干净,装饰也丰富漂亮,除了地上的那两坨狗屎,比一般的别墅还要豪华,所有的装饰物,包括窗帘,都是一尘不染的。
京元独自来到地下室,再上楼之时,手里提着两个箩筐,一个箩筐里装着他冷冻的蔬菜,有土豆,有萝卜有莴笋,还有晒干的柿饼,另一个箩筐是香肠和腊肉。
他把唐雪抱到沙发上,来到灶台前,把蔬菜切块,丢进煮沸的水里。
他把前几天吃剩下的沥米饭找出来,起锅烧油,在油香和油爆声中,给自己做了一盘腊肉香肠炒饭。
他舀了两碗蔬菜汤,把小白关进另一个房间,坐在一张软墩子上,坐在唐雪的对面,独自吃饭,独自喝汤。
两碗蔬菜汤的其中一碗摆在唐雪的面前,朝上冒着白气。
唐雪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她从沙发上摔落,京元没有理会她,她就缓慢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脚,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很不容易地坐在了沙发上。
那双冻红的手捧住了蔬菜汤,颤颤巍巍,不少汤汁洒了下来。
披散的头发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只是把碗捧到嘴边,一口一口地喝着。
谁也没开口说话,房间里只听得到吞咽声。
京元把那口锅端到了桌上,用勺子给那个空碗舀上新的汤。
“京元先生...你...相信童话吗?”
“相信。”
“那我也相信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