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後。
粉档,办公室内。
那几個小贼已经被吊在了办公室中央,周围站着几個四九看守。
这间办公室是那混混头子的,中间打了隔断,并且做了隔音,与外面的那些道友隔开。
墙壁刮了腻子,上面刮着摆钟。
办公室中间是一张木制大方桌,方桌正东方摆着一把藤椅,周围随意摆放着几条长凳。
桌上还有些零散的扑克,还有几把两尺多长的片刀。
地上丢满了烟头,汽水瓶,还有装便当的塑料袋。
“阿sir,坐、坐……”
这混混头子花名烂仔牛。
他献媚的笑着,口齿不清的热情招呼,笑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
二十分钟前,林昆才把他痛揍一顿。
当时他还目光怨毒,大放厥词,说林昆等人活不过今晚。
没想到现在,他又换了一副嘴脸,看林昆的眼神不仅谦卑至极,语气也变得毕恭毕敬。
不过说话的同时,他也与林昆刻意的保持了一段距离。
门牙被打掉,说话漏风,万一吐沫星子蹦到林昆身上,搞不好又要挨揍。
当啷——
当啷——
林昆两脚把地上的汽水瓶,杂物踢开,径直走到中央的藤椅边,大马金刀的坐下。
雷洛等人似乎还有些拘束,左右看了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着干什么?”
“坐。”
林昆看了一眼两边的长凳。
领队张益阳闻言,下意识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其他四名见习警察连忙跟着坐下。
雷洛本想坐在林昆身边,但他思索了片刻後并没有坐下,而是拿着警棍直接站在了林昆身後。
等众人落座後,烂仔牛转头,眼神凶恶的瞪着一個四九仔。
“没看到有贵客吗?看茶啊!”
“是,牛哥。”那四九仔连连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痴线,一点都不懂礼貌!”
混混头子怒骂一声,转头在看林昆时,脸上又挂起谦卑的笑容。
“阿sir,刚才对唔住啦,真的是误会啊,我也不知道他们真的是罪犯。”
烂仔牛搓着双手,满脸赔笑。
本来粉档的规费由便衣收,林昆以见习警察的身份踩线,无论在黑白两道都坏了规矩。
可在林昆从那金鱼仔身上搜出赃物的瞬间。
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林昆等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抓捕罪犯,并不是要来他们粉档找事,也没有进入粉档闹事。
最多,只是在他们的粉档门口,抓捕罪犯而已。
可他却主动出去,阻碍执法!
现在轮到他理亏了,就算金牙柄来了都拿林昆没办法。
至于让金鱼仔狡辩?
想都不要想!
军装警察的地位虽然不如便衣,但手段还是有的。
这样做的後果反而会更加严重,万一事情真的闹大了,那可就不单单是妨碍执法罪,就算是他大哥金牙柄都不一定能保的了他。
“阿sir,真的是误会啊……”
想到这里,烂仔牛的态度更谦卑了,身子又躬下去了几分。
林昆并没搭话,双腿直接搭在了桌子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片刀把玩。
张益阳等人看到林昆没说话,也齐齐三缄其口,眼观鼻口关心。
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闷。
唯一的声响,就是墙上摆钟的钟摆声。
“滴答——”
“滴答——”
钟摆仿佛敲在了烂仔牛的心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额头也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悄悄的打量林昆的表情,想要看出点什么。
然而,林昆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平静的拿着片刀修指甲。
看到这一幕,烂仔牛更拿捏不透了。
这人究竟是哪路神仙?明明只是個见习警察,却给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流逝。
时间每过一秒,烂仔牛的心头就紧张一分。
其实他也知道。
这件事,说白了可大可小。
关键就是,看林昆这边怎么说了。
林昆一句话,足以让他蹲至少三年大狱。
同样,
林昆一句话,也可以将今天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双方都相安无事。
一句地狱,一句天堂!
烂仔牛也跟着金牙柄混了几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用多说。
他现在已经看得出,在这群差佬中林昆说了算。
虽然林昆看起来只是個见习警察,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就算是旁边那個领队的军装警察,也是在看林昆的脸色。
就在烂仔牛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之前被他喊出去的那個四九仔,端着一個托盘快步走了进来。
在托盘上,放着六盏茶。
“阿sir,请饮茶。”
烂仔牛一瘸一拐,拿起一盏茶,走到林昆面前敬茶赔罪。
林昆并没有回应,依然在拿着片刀修指甲。
烂仔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躬着身子硬举着茶杯。
随着时间的推移,烂仔牛感觉自己的手臂逐渐变得酸麻。
酸麻感愈发的严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五分钟的时间过去。
烂仔牛感觉自己的双臂像是灌了铅一般,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凝结成汗珠滑落。
就当烂仔牛双臂微微颤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彭,嘭——”
林昆单指轻敲了两下桌面。
烂仔牛顿时如释重负,将茶放在桌上後退了两步。
此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後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林昆将茶杯推到一边,斜睨着烂仔牛。
“什么时候来?”
“啊?”
烂仔牛被林昆这句话,问的有些发懵,不解的看着林昆。
林昆靠着藤椅,将片刀随手扔桌上。
“你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不是说,等你那個柄哥来了,我们都要死么?”
“他什么时候来?”
“我倒要看看,我是什么死法。”
林昆语气不咸不淡,目光平静的看着烂仔牛。
听到这话,烂仔牛双腿一软,好悬没有跪那。
“阿sir,我知道错了。”
“真的是误会啊!”
烂仔牛快要哭了。
刚才他在请林昆等人进屋的时候,就让人去把通知金牙柄的马仔截了回来。
如果坏规矩的是林昆,那倒罢了。
可现在,坏规矩的是他。
就算给他一百個胆子,他现在也不敢通知金牙柄!
如果让金牙柄知道,他把事情搞成了这样,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甚至还有可能,直接放弃他,让他去蹲号子。
想到号子里那些喜欢通柜的阿三,烂仔牛就感觉脊背发凉,不自觉的打了個寒颤。
不过好在,林昆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回过神的烂仔牛,连忙给身後的马四九仔使了個眼色。
四九仔当即回忆,快步离开。
不大一会儿功夫,这四九仔又去而复返,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沓港币。
烂仔牛接过港币,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阿sir,这是一点小意思。”
“请兄弟们喝茶,喝好茶!”
烂仔牛装作一脸大方的说道,心里却有一丝肉疼。
为了不让金牙柄知道,这些钱他可不敢走公账,只能先自掏腰包,以後在想办法将窟窿不上。
林昆还未有所反应。
张益阳和那四個见习警察,看到桌上厚厚的一沓钞票,眼睛都直了。
看样子,足有一千港币!
他们辛辛苦苦一天,也就只能收到二三十块钱的规费,分到每個人手里也才几块钱。
想要攒下一千块,得辛苦大半年。
张益阳和几個见习警察狂吞口水,羡慕的看着林昆。
但是羡慕归羡慕。
如果林昆不主动给他们分钱,现在就算是给他们胆子,他们都不敢主动伸手拿。
刚刚他们已经被林昆狠辣的出手震慑。
现在又将这平时不把军装警察放在眼里的混子,收拾的服服帖帖。
别说是那四個见习警察了。
就算是领队张益阳,也只能在小商小贩面前逞威风,根本没有这种手段。
然而,
相比于张益阳等人贪婪的目光。
林昆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桌上的港币,随後回头看向雷洛。
“金鱼仔偷来的东西呢?”
“在这里。”
雷洛连忙拿出一块破布,放在桌子上。
破布里面,正是那金鱼仔盗走的金饰,上面还占着血水和尿水。
刚刚打开破布,就闻到了一股腥臊味。
林昆皱着眉头:“现在港岛的金价多少钱?”
雷洛茫然的摇摇头。
领队张益阳想了想:“每個金店价钱都不一样,不过大概都在三十块上下。”
“三十块……”
林昆呢喃一声,看了一眼桌面,“这些金饰,大概也就三十多克,你们拿去分了吧。”
张益阳和那四名见习警察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
这些金饰当二手货处理,也能卖到六七百块,不拿白不拿!
至于那金鱼仔?
定罪不定罪,那都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情。
张益阳先伸出了手。
然而片刻後,他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林昆:“那你……”
林昆摇摇头:“黏黏糊糊的,我不要。”
听到这话。
张益阳几人顿时不在迟疑,开始分金饰。
虽然上面沾着血水和尿水,但赚钱嘛……不寒碜!
“别忘了阿洛那份。”林昆出言提醒。
听到这话。
张益阳连忙将金饰多分了一份。
林昆身後的雷洛闻言,当即张了张嘴。
“我……”
他刚刚开口,就被林昆直接抬手打断。
雷洛本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先闭上了嘴。
等所有的金饰,全部分好之後。
林昆继续看着烂仔牛。
烂仔牛看了一眼那些被分成几份的金饰,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一千港币,顿时明白了。
这些金饰拿出去卖,足有六七百块,林昆眼睛眨都不眨,随手分给其他人。
这代表了什么?
少了!
一千块和七百块,有区别吗?
没区别!
想到这里,烂仔牛一拍脑袋:“哎呀,差点忘记了阿sir,我这里还有更好的茶,我这就给您去拿。”
过了不到一分钟,烂仔牛就折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個厚厚的牛皮包。
上面写着两個大字——龙井。
可奇怪的是。
明明龙井是绿茶,可从牛皮纸包的形状来看,里面装着的反而像方方正正的茶砖。
看那厚度,至少比桌上的港币厚三倍!
“阿sir,这些茶很正点的!”
烂仔牛陪着笑,将那牛皮纸包推到林昆面前。
这一次林昆没有在拒绝,将牛皮纸包拿在手里。
颠了颠,沉甸甸的。
“嗯……确实是好茶。”颠着牛皮纸包,微微点头。
听到这话,烂仔牛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既然对方收了。
那这個事儿,总算是揭过了。
在烂仔牛的目光下,林昆缓缓站起身,来到烂仔牛面前。
“等回到皇家警署之後,我会把这里的事情汇报,英勇市民烂仔牛协助抓捕凶犯,并且因此受伤,给你颁個港岛好市民奖。”林昆拍了拍烂仔牛的肩膀。
烂仔牛闻言,顿时脖子一缩。
他哪能不明白林昆话里的意思?
港岛哪有什么好市民奖?
他知道,林昆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告诉他,这件事情会留底,如果以後烂仔牛敢不听话,或者事后报复,随时都能翻旧账。
想到以後,还有把柄被林昆拿捏。
烂仔牛心里就猛地打了個激灵。
这個见习警察,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比那些便衣还要难对付?
虽然心中这么想。
烂仔牛表面上还是笑呵呵:“阿sir讲的是什么话?伸张正义,打击罪恶,是每一個港岛市民应尽的责任,受点伤算的了什么?倒是阿sir天天辛辛苦苦抓捕罪犯,保护我们这些纳税人。”
说完,
烂仔牛回过身,狠狠踹了那金鱼仔几脚,疼的金鱼仔一阵鬼哭狼嚎。
烂仔牛越踹越上瘾。
如果不是因为金鱼仔,他也不会挨打,更不会损失这么多,这几脚多多少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呸!”
“这种坏仔,都应该全部拉去打靶!”
烂仔牛在金鱼仔脸上啐了一口,随後又笑嘿嘿的看着林昆,“阿sir,你们在警署,多多少少有点不方便,要不先让他们尝尝我们这里的家法?”
“那怎么行?禁止滥用私刑,可是皇家警查第一条例。”林昆义正言辞的说道。
烂仔牛闻言,顿时点头哈腰连连赔笑。
心中却是叫苦不迭:刚才你打我的时候,可没有想起来皇家警查的条例啊……
不过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过去了。
“收队,带他们回去洗澡!”
伴随着林昆收队的声音。
烂仔牛的心,总算是彻底落下了,躬着身子目送林昆离开。
然而,就在林昆跨出门口的瞬间。
“差点忘了。”
林昆卖出去的左脚又收了回来,“以後我们在庙街巡逻,累了来这里讨口茶喝,好市民烂仔牛先生,应该会欢迎吧?”
烂仔牛心中顿时一苦。
不过脸上还是陪着笑:“欢迎,当然欢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