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石毅没有预料得到的是，这一波新闻宣传，竟然来得比白鱀豚重现江湖那次，还要猛烈。
当天晚上，《华国新闻联播》就以《灭绝鸟类“黄嘴秋沙鸭”，时隔百年现身云梦泽》为题，播出了相关报道。
视频中，石毅怀抱着啾啾，踩着小三轮，在夕阳下的乡村小道上，欢乐前行的画面，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是节选自石毅的直播素材。
稿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有聊聊百多字。
“近日，原产新西兰奥克兰岛、灭绝已有120余年的黄嘴秋沙鸭，在云梦泽腹地、湘南省泽南县银螺村一农户家中被发现。”
“当地生态环境优美怡人，每年都吸引大批候鸟前来避暑和度冬。今年2月，消失20年之久的白鱀豚，也在此处被发现。”
而在凌晨的新闻时段，国家台记者独辟蹊径，以啾啾的第一人称口吻，描绘了石毅与啾啾结缘、相处的全过程，时长超过了5分钟。
其他一同来采访的媒体，也纷纷发稿，或者提前制作成新媒体产品，在互联网上大肆转发。
很快，#黄嘴秋沙鸭啾啾#、#石毅与啾啾#、#灭绝鸟类重现#等词语，就攀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
不仅普通人闻所未闻的“黄嘴秋沙鸭”刷屏网络，连带着石毅的短视频，还有直播视频回看，数据都翻了不止一倍。
甚至当《群众日报》短视频发出来，石毅真情实感地表示：“如果寄养啾啾的地方，能够不那么远就好了。我有时间了，也能随时去探望它。”
评论区很快就刷出了一大片[答应他成全他]、[不要带走啾啾]、[规定不外乎人情]之类的留言。
石毅抱着啾啾，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观察脑海中的系统：“唔，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来一次高级抽奖了。”
啾啾低头，叼了根美味的小鱼干，角质细齿一磋磨，然后缓缓吞进腹中，看上去十分享受：“啾！”
而这份小鱼干，是刘作文紧急调拨来的，据说营养配比十分适合秋沙鸭属生物，味道也非常不错。
至于费用问题，在秦明河的关照下，直接从以后的饲养经费中扣就是了。
提前吃上国家饭，就是这么豪横！
*
桃源市，秦明河考察完这最后一处推荐选址后，不顾当地干部的挽留，直接上车走人。
车行没多久，一个电话打到了秦明河手机上。他低头一看，是云梦泽保护区的正职领导。
“我的秦大院士，您这么一番操作，为了哪般啊？外交部都打电话来了，说有新西兰记者，在询问黄嘴秋沙鸭的事情。”
秦明河装傻充愣：“张主任，您这话从何说起啊？那个记者拿了段视频给我看，我就随口回答了一下呗。谁知道会闹这么大。”
张主任被他噎了一下，连着做了几個深呼吸，索性开门见山：“您就说吧，到底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商量嘛。”
秦明河这才神情一肃，直说道：“你们给的这三个地方，我都不满意，感觉都不太合适。”
他顿了顿，又道：“倒是我前天正好路过的这个安澜镇，生态文明建设成效显著，是个不错的地方。”
一下子，车厢里、电话里，俱都没有了声音。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后，张主任才最终表示：“嗯，我们保护区尊重您的意见。后续会把相关资料，一并呈报华科院动物研究所。”
秦明河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叮嘱肖志豪：“这件事，你赶紧跟进。争取在我们回京前，将情况全掌握到位。”
肖志豪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严格落实，把事情办好。”
*
随后的两天，由#黄嘴秋沙鸭啾啾#带来的热度，持续不减。周边不少地方涌来的短途游客，让村里的渔家乐、农家乐生意爆棚。
甚至有其他主播，将镜头对准了石毅家，隔着院门，24小时直播啾啾和石毅的生活。
毕竟相比之前的白鱀豚嘎嘎，只活跃在云梦泽里，一般人拍不到；黄嘴秋沙鸭啾啾，那可是活生生地就在眼前。大家要抓住这个热点，可是容易得很。
头一次真正享受到“网红”待遇，石毅有些不堪其扰。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又是同行“赏脸”，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唯有脑海中系统不断上涨的关注度，才能给他些许慰藉。
好在很快，湿地工作站的刘作文就带人上了门。
双方经过一番友好的商量后，敲定了将啾啾寄养在湿地站的合作事宜。
石毅轻轻抱起啾啾，用额头蹭了蹭它的脑袋：“啾啾啊，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吃上国家粮咯！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主人我啊！”
啾啾享受着和主人的亲昵互动，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懵懂：“啾？”
“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刘作文笑着向石毅发出邀请，“我们特意为啾啾准备了饲养场地。”
石毅下意识地揉了揉啾啾的小脑袋：“好！去看看吧。”
很快，湿地站的车离开了石毅家的小院。和它一同离开的，还有石毅养的那八只小鸭子。
一些热点嗅觉敏锐的主播也连忙驱车跟上，一起往湿地站而去。
“小毅啊，你这回可是给我们泽南县和安澜镇，立下了大功了。”一上车，刘作文就给他点了个赞。
石毅有些迷糊：“您这话从何说起啊？”
刘作文指着他怀里左顾右盼的啾啾：“私人饲养特殊物种，国内早已经有一套完备的处理体系。你知道秦院士，为何要来这一趟吗？”
根据2020年最新修订的《野生动物保护法》及相关配套规定，陆生动物，除了传统的家禽家畜，以及少数一些列入许可名录的物种外，其他都不允许私人饲养。
不那么特殊的，私人少量养几只当宠物，官方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监管起来非常麻烦。
但像啾啾这么特殊的物种，一旦被发现，都会要求上交官方，或者妥善放生的。
石毅之所以在短视频平台，主动引导关于啾啾物种问题的讨论，就是为了掌握一些舆论主动权。
不至于哪天被人找上门，要求上交国家，然后直接把啾啾带到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去。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考虑得很周到。但听刘作文这么一问，他才发现这其中，有不少值得推敲的地方。
“或许是秦院士特别醉心学术研究？像啾啾这种灭绝物种，应该还是挺吸引人的。”
刘作文闻言，笑着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太简单，有时还有点儿天真。”
石毅一愣：“您怎么还损人啊？”
刘作文伸手揉了揉啾啾的脑袋：“还记得秦院士说起的那个，珍稀鸟类繁育基地吗？”
“他原本都要答应京城大学的返聘了，华科院为了聘他到动物研究所，开出了更加丰厚的条件。”
“在他之前，研究所只有两位院士，一位研究昆虫，一位研究遗传学，总之，鸟类研究方面没有权威。”
“秦院士一过去，天然就站在了这一领域的制高点。之前掌握话语权的那些研究员，自然不乐意了。”
石毅还有些迷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华科院的人。”
刘作文干脆将啾啾抱到自己怀里，一脸宠溺地给它顺毛：“和你没关系，但和这小家伙有关系啊。”
“那个珍稀鸟类繁育基地，就是秦院士入职后，接手的第一个项目。有人打着尊重地方意见这一惯例的旗号，直接给了他三个选址意见。”
“偏偏秦院士对于这三个地方，都不太满意。但惯例之所以成为惯例，就在于它已经被大多数人接受。”
“秦院士要想破局，那就得另辟蹊径。舆论这东西，在普通老百姓手里，灵不灵验看运气。但到了他们这一层次，那就是强有力的工具了。”
“这不，有关啾啾的新闻一经播放，顿时就引起了全网关注。没多久，我们泽南县、安澜镇，也被列入了选址意见中去了。”
刘作文将其中的关窍，一点点掰开揉碎，跟他讲清楚了。
石毅一时间有些沉默，渐渐消化了这些信息量后，有些歉意地望向刘作文：“那您接手啾啾的饲养，保护区会不会对您有意见啊？”
刘作文哈哈一笑：“你当我们保护区，乐意掺和他们这些事啊？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壹中文網
他用力地拍了拍石毅的肩膀：“你的那些直播和短视频，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张主任还夸你，人才难得呢。”
“啾啾这小家伙，世界仅此一只，能让我们养，那是我们的荣幸。谁吃饱了撑的，会对这事有意见？”
“至于繁育基地选址，这肉不还是烂在我们锅里了嘛。又没有跑到隔壁洪泽湖去。”
石毅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收拾了复杂的心情，主动问起：“那这个繁育基地，到底准备建在哪里呢？”
此时正好车辆到站，刘作文没有直接下车，指着湿地站附近的一大片空地：“喏，这地方就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