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吃葱油饼了,便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半张。这张饼是昨夜溜出和平饭店后买的,已经变硬发凉。他咬了一口,花时间细细咀嚼。
曹小安很想去看看金贵祥的尸体。尸体不语,却是他和凶手之间的唯一桥梁,他希望这道桥梁能帮他理清思绪。
曹小安来到了停尸间,这是一个臭气弥漫、始终处于腐败中的空间。几十具尸体盖着白布,陈列在一张张木板床上。
空气冰冷,仿佛悬浮着地狱的入口,连从窗口漫进的月光都充满了浓郁的寒气。借着从木板床上垂挂下来的名牌,曹小安找到了金贵祥的尸体。
你们三个真的不认识?你们曾经做过什么?为什么凶手非要把你们的眼珠挖下来?会不会还有下一个?下一个又会是谁······
当曹小安面对着金贵祥的尸体,反复咀嚼这些问题的时候,这具白布下的尸体忽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双臂像铁棍一样朝曹佃安硬直地摇晃,嘴巴大张,在白布上形成一个夸张的凹陷。
秋风一样深沉的吼叫从这个孔洞里发出,冰冷幽怨,仿佛来自地狱。曹小安看准他摇晃着的头部,挥出手掌,重重地劈了上去。
尸体向一边斜垂着倒下,滚到地上,发出钝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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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祥的尸体滚落到地上后,原本僵直的双臂弯曲起来捂住了头,口中低沉的呼声也变成了呻吟。他蜷缩在曹小安脚下,不停地打着滚儿,呻吟中生出明显的哭腔。
曹小安怎么看,都觉得是在看个撒泼的孩子,不由露出了苦笑。他伸出脚,试探着碰碰尸体的腿,尸体就像个大刺猬似的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曹小安只得蹲下身,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
当曹小安把尸体身上的白布猛地一把扯掉时,真的显露出了一张清秀无邪的孩子般的脸。也就二十岁吧,曹小安想,这个翩翻少年怎么可能是金老板!
“你敢挖我的眼吗?你胆子不小啊,知道我是谁吗?”少年颤抖着叫嚣,同时紧盯住曹小安手里的雕刻刀。
曹小安放下握刀的手,因为他害怕自己会把他吓哭,他笑了笑,说:“不知道。”
“说出来吓死你!我叫莫天!上海滩的神探!福尔摩斯·莫!还不赶紧乖乖束手就擒!”
曹小安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葛磊配给自己的“得力助手”,可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他走上前要扶他:“你起来。”
“你别动!我告诉你,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无权乱动!”莫天边叫喊边向后挪动,像往海洋深处不断退去的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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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安只得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制服,说:“起来吧,我是市局刑侦处的,我叫华良。你应该已经接到刑侦处的通知了吧,做我的助手。”
莫天爬起来,右手捧着心,左手捧着头,大喘粗气,随即又挺起身,奋力掩盖惊险过后的颤栗和疲软。
“哦,你就是华良啊。幸亏你及时地自报家门,要不然你就惨了。我可告诉你,刚才呢,我是故意为之,这是策略,是诱敌深入的战术。”
“好。”曹小安笑了笑,问道:“金贵祥的尸体呢?”
“搬到右边这张床上了。”
“你这是什么策略?”
莫天变得精神抖擞起来,身子直得像一柄冲天的钢箭。他整理好身上的洋服,走进窗下那抹月光里。接着他又从洋服里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顶黑色礼帽和一只硕大的烟斗。柔和的月光为他勾勒出一个银色的轮廓,他把礼帽倾斜着戴到头上,叼起烟斗,冲曹小安展露出一个瘦削的侧脸。
这个黑色的剪影很像书本的封面,他幽幽地开口道:“我是一名优秀的警探,是上海市福尔摩斯·莫,血迷追踪,伸张正义。”
曹小安又一次被他逗笑了。
莫天用手轻轻扶了一下帽檐,继续说:“华队长,你不要笑。我福尔摩斯·莫正在实施的绝妙计策足以让‘挖眼血魔‘自投罗网。我已经买通了几家报社的记者,让他们在今天的报纸上同时发布了标题为尸体午夜开口,哭诉惊天冤情《挖眼血案即将告破》的文章,目的就是要引蛇出洞,然后将其绳之以法。”说着,莫天将手掌攥成拳头,模拟收网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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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安笑着问:“好,福尔摩斯·莫先生,那你觉得今夜‘挖眼血魔‘会现身此地吗?”
莫天冷笑一声,说:“你在怀疑我的能力?不过我不在乎,神探用事实说话。今夜破了案,明天我就是沂河市第一神探。曹队长,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算是有点儿破案能力,以后你就跟着我,一定会成为上海滩的神探······”
曹小安忽然朝莫天伸出了手,示意他闭嘴,走廊里有动静。声音越来越明显,正迅速往停尸房靠近。曹小安听得出,那是柔软的鞋底轻快掠过地面的声音。
“蛇出洞了。”曹小安用气声说,他指指身边的木床,莫天就麻溜地躺了回去,从头到脚蒙上白布。
曹小安闪身沉进两张床中间的空隙.,从床底望向门口。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一下下敲打地面的声音。
跟昨夜一样,来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漆黑的衣服里。稍有不同的是,这回他穿着紧身夜行衣,手提木箱,身材细瘦,像穿梭在水里的鱼,在几十具尸体间灵活游动,翻看名牌。他很快就停在了莫天的床边,对着这具“尸体”一动不动。
这样如同凝滞的片刻在昨夜也发生过,但曹小安感觉和昨夜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不能说清楚。
此人来这里,一定不是因为那些经不起推敲的文章,难道是为了挖走金贵祥的另一只眼睛?还是要取走他的头?他手里的箱子恰好能装得下一个人头。地砖的冰凉感沁入曹小安的身体,他缓慢地掏出了雕刻刀。
黑衣人伸出手去在他即将掀开白布的时候,莫天再一次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配合着低沉的吼叫,他的双臂又开始僵直地摇晃。
黑衣人猝不及防,向后跳了一步,但是紧接着又一掌劈向了莫天的头。莫天脑袋上传来一声钝响,如同铁锤砸在树干上。他再一次哀号着滚落床下,滚到曹小安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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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小安飞身跳起,连出三刀,分别冲着黑衣人的喉咙、胸膛和腰眼。不过黑衣人全都轻巧躲过,他身上的夜行衣很诡异,不像普通衣服那样松垮,更像是一层皮肤,紧贴身体,同时又和鱼皮一样滑溜。
黑衣人的出招力虽不沉,但极为迅捷,招招直奔曹小安要害。曹小安虽不至于被击中,却也一时难以攻下对方。
十五招之后,黑衣人显现出了体力下滑的迹象,出招虚实之间分寸已乱。他冲曹小安腰眼飞来的那一脚踢空之后,并没有继续出击,而是顿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曹小安的掌击中了黑衣人的胸口。而这一掌过后,曹小安本要踢向他小腹的鞭腿也及时收了回来。
曹小安站在原地不动了,仍在他掌间留存着的柔软让他无法继续攻击,想不到对方竟然是个女人!他从不对女人下手。而“挖眼血魔”绝不会是女人,女人身上不会有那么凛冽的寒气。
对方却又冲过来,赌气似加恼羞成怒似的,朝曹小安拳脚乱挥。曹小安一闪身,扯下了她的面罩,同时用刀尖对准了她的喉咙。
借着月光,曹小安看到她被汗水濡湿的头发,一缕缕散下来,盖住眼眉,与白皙的面庞对比鲜明,如同穿过海边的晨雾之后,仍留存着其中的纯净清爽。尽管她扬起双手以示打斗结束,但眼睛里那股倔强仍在,就像两把水做的刀。
曹小安收回刀,往后撤了一步。
“你不是‘挖眼血魔’,你叫什么名字?”曹小安问道。
“你又叫什么名字?”
“市局侦缉队,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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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张开嘴,把头扬起又重重地点下,做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说:“我叫高婕,新来的。华探长,你怎么不用枪呢?”
“我怕一不留神打死你。半夜三更,你一个姑娘来停尸房干什么?”
“查‘挖眼血魔‘的案子,我要知道其中的全部细节!”高婕的眼睛里绽出光彩,整个人都变得焕然一新,富有底气。
“华探长,你可知道世界上唯一的漏洞是什么?”
显然,她并非真的想让曹小安回答,她只是想抛出自己的结论。
“是人。”高婕说道。
说完,她顿了一下,仿佛特意为曹小安留出理解的时间,然后继续说:“那你知道世界和人的关系是什么吗?互为隐喻。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变化不定的迷宫,而它所有的变化又都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即使人死了,痕迹也不会消失。”
曹小安点头琢磨着,说:“这是个哲学问题,还是······”
“既是哲学问题,也是实际的道理。就拿破案来说,人永远是最大的突破口。找准了突破口,就能走出迷宫。”
这时,她的语气变得轻松得意起来:“所以呢,我就学了法医,无师自通。你可以叫我探灵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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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拿起地上的木盒,朝曹小安打开。
剪刀、解剖刀、顿骨凿、肋骨钳、有齿镊、骨锯等形式各样的解剖器械一应俱全,整齐排列着,反射着金属的冷光。
唉,又来了一个,似乎自己的这次借调工作很不顺利。
曹小安心里暗叹。
这时,莫天摸着头从高婕身后站了起来。痛感减轻了,眩晕还在,所以他的表情看上去像躺在地上一不留神睡了一觉,正要抱怨地板太硬
一个福尔摩斯,一个探灵法医,两个荒唐可爱的小朋友。从痴迷破案的这一点来说,曹小安又觉得他们其实和自己很相像,所以他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