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子话音刚落,像是为了验证它的话语,谢荀掌心间的四枚铜钱上陡然升腾起虬结黑气,那些黑气凝结成扭曲的骷髅鬼面,蠕动着盘旋上升。
呼啦——
像是风吹开裹卷的战旗,四团黑气倏然暴涨,从铜钱上拔生而起,蹿入半空,化为四道凶戾鬼影飞扑而下。
妙芜脚步微挪,侧身挡到谢荀身前,并指朝前方一划,清喝:“道一!”
鬼影大张开嘴,发出尖利的鬼啸。
这鬼啸响彻四野,妙芜只觉得啸声似乎化成无数只手,探入她的身体,撕扯她的神魂。
她顿时觉得神魂刺痛无比,眼皮一跳,手上灵气乱窜,一时失去对结界的控制。
鬼影趁机撞破结界朝她扑了过来,这时剑光在半空中飞旋而过,三思飞悬于妙芜身前,剑锋往前一扫,逼得四道鬼影尖啸后退,倏而又化为黑烟消散开来。
谢荀扶住摇摇欲坠的妙芜,急声道:“阿芜,你怎么了?”
妙芜捂住额角,虚弱地摇了摇头。
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鬼影的啸声像是能够穿透她的身体,将她的神魂撕裂。
这黑烟似乎知道对付不了谢荀,将头一转,扑向正往狐仙庙里躲的兔妖。
大兔子先将爹娘送进庙里,自己却因体型太过庞大,半个身子拱在门洞边,挤了半天都没能挤进去。
黑烟飘到它身后,化为四条长长的鬼手臂,探手一抓,竟从大兔子身上抓出一道兔子模样的淡蓝色虚影来。
妙芜杏眸微睁,失声道:“糟糕,那鬼手把兔妖的神魂抓出来了!”
话音才落,谢荀早已驱动飞剑上前,剑锋横扫,斩断鬼手。
但还是晚了一步,大兔子的神魂已经被那黑烟吞噬了一半。
妙芜冲到大兔子身边,抬手往它身上打出一道定魂符,帮它把剩下半副神魂推回身体里。然后用力一推,终于把大兔子推进狐仙庙里。
大兔子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坐起,两只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痴痴傻傻的样子来。
黑兔子和白兔子一眼看出儿子的异常,不由围到儿子身边,回头问妙芜:“我们家阿大这是怎么了?”
妙芜从门洞里探进半个身子,略带歉意道:“方才我们反应不及,叫那命书九钱里冒出的鬼影吃掉了它半副神魂。”
黑兔子听完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被那帝王墓的怨气吞掉神魂,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白兔子还算镇定,闻言眸光微黯,对妙芜说:“你们快进来躲躲,只怕因为这怨气的影响,百鬼夜行要提前了。”
妙芜摇头道:“你们在这里安心躲好,我还得回去救我大哥和谢家弟子。”
话说完,不等白兔子劝阻,身子一矮,从门洞里退身出来。转身,就看到谢荀正驱动飞剑与四道鬼影酣斗。
忽然,四野震动,狂风吹得荒草都瑟瑟地贴伏地面。
妙芜回头,只见冷月荒山,黑黢黢的山坳间蹿出五条怨气所化的黑龙。
那些黑龙浑身黑气腾腾,如魔焰燃身,横冲直撞地朝这边冲了过来。其中一条魔龙头顶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柳前辈?!”
妙芜心中震惊,柳悦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和三思相斗的四道鬼影也化为黑龙飞回同伴身旁。
柳悦容脚踩九条怨气所化的黑龙,微微低头,冷漠地朝他们望了一眼。
“杀。”
黑龙得令,长吟一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包抄过来。
谢荀拉过妙芜的手,灵巧地躲开黑龙的攻击,翻身跃上黑龙脊背,朝柳悦容走了几步,高声喊道:“柳前辈,我是谢琢玉!”
柳悦容闻声朝他望过去,双眸却似失了焦距,眸光空洞而漠然。
谢荀心中微惊,柳悦容这个样子,竟似为主仆之契所驱使。
萧氏的主仆之契,可通过血脉传承。但传到谢荀这里,他对柳悦容的影响已经很弱了。况且他从未对柳悦容使用过主仆之契。
难道这世间除了他,还有别的萧氏之人存在不成?
那人是谁?
妙芜也发现了柳悦容的异常。
“小堂兄,恐怕柳前辈是被人控制了,你唤不醒他的,我们先回半山楼阁吧,我怕大哥他们有危险。”
谢荀双眉紧锁,终是轻轻点了下头,带着妙芜从黑龙身上跃下,一路朝半山灯火辉煌之处奔去。
这时地面上已然冒出许多形容恐怖的鬼影。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浅蓝色的荧荧蓝光,瑰丽玄幻,可妙芜却知这些恶鬼到底有多可怕。
刚刚这一路过去,她已经看到不少兔妖被恶鬼围住,吞噬了神魂。
刚靠近半山楼阁,远远便听见各家弟子惊慌叫道:“啊,啊,这是什么东西?!”
接着一声惨叫,便有人被恶鬼拖了出去。
狐脸傧相的亡魂也被恶鬼抓住,瞬间就被撕扯成碎片,灰飞烟灭。
所有偃师木人都止步不动,关节间发出细微的磕碰声,像是怕极了这些恶鬼。
然而因为所有偃师木人胸前都有天狐所绘的符文法阵,恶鬼们无法突破,也就无法把偃师木人体内锁魂瓶的神魂抓出来吃掉。
因此它们将目标瞄准了大堂中的活人。
不少世家弟子见到同门师兄弟被恶鬼袭击后惨死,也回过神来,纷纷祭出飞剑法器。
谢谨早已带领谢家弟子御起“紫电威杀”。
恶鬼们似乎对谢家的“紫电威杀”颇为畏惧,却不肯放弃,一次又一次地扑撞到法阵上。
每冲撞一次,法阵上就紫电乱蹿,光芒愈发黯淡。
王牧之则和妹妹带领王家弟子,用太极诛魔剑结出剑阵抵抗恶鬼攻击。
妙芜和谢荀冲入大堂,便见各家分列阵营,正各自为战,分别抵御恶鬼进攻。
他二人刚从山上下来,知道最要紧不是这些恶鬼,只怕是柳悦容驱使的黑龙。
妙芜和谢荀落到谢谨身边,先助谢家众人杀退围攻的恶鬼,妙芜这才高声喝道:“诸位请听我说!”
大堂中各家子弟听到这一声少女清喝,不由都愣了下。
妙芜接着说道:“我是谢家少主。方才我和师兄出外一探,发现外头有帝王墓怨气所化的魔龙,不刻便要到达这里。一会我设下结界防止恶鬼继续侵入,请诸位合力杀净阵内恶鬼,然后我们再合力抵御魔龙。”
有人一听到“帝王墓怨气”五字,便先慌了手脚,连恶鬼也忘记对付,只自顾自想逃命。
谢荀抓住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高家少主,把他丢到地上,一脚踹倒,冷冷道:“你这样的人也堪为一家少主?”
高家少主爬起来,面色狰狞,嚷道:“你让开。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才不留下来和你们抵御什么魔龙,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沾上帝王墓里的怨气,只有一个死字!”
情势危急,妙芜也懒得理高家少主这样的人,转身对谢谨道:“大哥,你带谢家弟子把这样的老鼠屎捆起来。”
同为少主,妙芜如此不给高家少主颜面,日后难免要招其记恨。
谢谨不由劝道:“阿芜……”
高家少主双眉倒竖,喝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骂谁是老鼠屎?你敢捆我……呜呜!”
谢荀不再废话,直接用缚灵索把人捆了个瓷实,堵了他的嘴。
有了高家少主这只儆猴的鸡,浮散的人心又重新聚拢,各家按照妙芜命令杀退阵中恶鬼,接着就合力结起剑阵。
剑阵刚刚结成,便见楼阁外烟尘滚滚,皎月为乌云所遮蔽,烛火被风吹灭,整个大堂霎时间暗了下来。
滚滚烟尘落尽,现出九条狰狞凶恶的魔龙。
怨气所化的黑龙长尾一甩,打在剑阵上,怨气与剑阵轰然一撞,爆发出耀目的光华,众人握剑的手不由一颤,有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立时便觉得气血翻涌,心中愈发惊惧,这怨气所化的魔龙到底是什么怪物?
剑阵之内,妙芜又用本命符结出第二重结界作为防护。
九条魔龙不断地对剑阵发起攻击,渐渐地,由徐家防守的那方剑阵现出几丝裂缝。
柳悦容发现后,立刻驱使魔龙专攻剑阵薄弱处,果然不出片刻,便听得“格拉”一声,徐家那面的剑阵如琉璃镜面寸寸碎裂,继而砰然一声,徐家剑修被阵破时爆发的气浪震得东倒西歪。
谢荀、谢谨还有王牧之见状赶紧飞身落到阵破处,御起飞剑抵御。
谢荀在众人面前不敢暴露身份,此刻仍然在压制实力,不敢使用碧游观的杀戮之剑,因此行动间多有掣肘。
妙芜张开本命符结界,朝徐家弟子喊道:“快进结界!”
徐家弟子闻声赶紧捡起飞剑进入结界。
妙芜全副心思都放在维持结界上,忽觉有人走近,靠在她耳边低声道:“谢九姑娘,你可还记得和你结契的小飞僵吗?”
妙芜回头,只见一名不太起眼的徐家弟子站在她身后。
她隐约觉得这弟子有几分眼熟,想了一会,忽然忆起这个弟子正是之前那个频频窥视于她的人。
她还来不及有所应答,便听那弟子说道:“谢九姑娘,我是李老。”
妙芜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李老已至耄耋之年,可这小弟子如此年轻,怎会是同一个人?
小弟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徐沼找到临安皇觉寺内,偷袭杀我,带走了小飞僵。我使了些手段,才夺舍了一名徐家弟子,来找谢九姑娘你……”
李老来不及把话说话,徐家的带队人就走过来,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退到一边。
李老?夺舍?
他特地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来求自己帮他从徐沼手里救回小飞僵?
妙芜脑子里正一团乱,便见徐家带队人面带忧色,沉声道:“谢九姑娘,我恐怕谢大公子他们抵抗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