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2)
山脚的小镇。
三人于召唤师峡谷一通昏天黑地的拼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
想起今天的事,程池的心里似横了一根刺,白悠杨靖知道她要面子,这事过了谁都没提,但她自己放不过,索性将无良司机的电话拉了黑,那个叫许刃的,她再也不想再见到他,反正钱也给他了,今天的赌约不算食言。
随意溜达了一阵,三人转进了一间酒吧。
酒吧并没有金属撞击的喧嚣,音响放着爵士乐,光晕为整个bar笼上一派旖旎的玫瑰色调。
“来来来,为我们即将到来的苦逼高三,也为永远的十七岁,干杯!”
白悠举杯,豪气干云。
“有毛苦逼的,该玩玩该乐乐,小桥流水的好日子照样过,除非你要发奋图强?”
程池冷笑反问。
“我爸都给我下最后通牒了,要是明年高考上不了三本线,就把我赶出家门。”
说话的人是杨靖,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哥好方。”
程池磕了磕烟灰,笑说:“你现在勒紧了裤腰带省吃俭用,到明年这时候,兴许能再三环内给自己买套房。”
“买了房,再娶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白悠笑。
“一个能够他吃?”
程池说:“至少得二十个。”
“那铁定能把我老爸气得脑溢血发作!”
“正好继承遗产,杨氏地产未来的少总裁。”
年少轻狂,口无遮拦。
正觥筹交错的玩笑间,白悠跟程池怒了努嘴,顺着她的目光,程池看到酒吧进来了三个人,同样是一男两女,坐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卡座间。
那男的,可不正是那导游许刃。
程池挑着眼睛,打量起他来,这会儿倒是没穿那件又脏又土的牛仔衣裤,而是换上了还算得体的衬衣黑裤,看上去成熟了不少,发型也有了精心的修饰,刘海往上面梳理,打了啫喱,露出了高额头,暗淡的灯光色调这么一打,倒也是清秀俊气。
他脖颈修长,往下的白色衬衣,领口的纽扣随意解开了几颗,露出了弧度适宜的喉结,很有几分味道。
他的身边,坐着两位大美女,年纪显然比他大很多,颇有成熟女人的风韵。
两位美女点了单,要了两瓶价格不菲的红酒,随即,许刃离了座,跟着侍酒的小生来到吧台,他签了单子,酒吧老板给了他两张红票子,算是回扣。
程池看得分明,他写字,用左手。
许刃很快回到了两个女人身边,陪她们喝了几杯,那两个女人显然很喜欢他,灌了他好几杯红酒,纤纤玉手,无遮无拦,都摸到他的大腿根了。
啧,辣眼睛。
许刃浑不在意,脸上挂着含蓄的笑,与两个女人做着周旋。
原来这家伙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很是俊逸。
呵,如果今天在山腰间,他能对她服个软,卖个笑,她又哪里会多为难他呢?
他们相谈甚欢,从他嘴里时不时说的风趣话,引得两个女人笑得花枝乱颤。
白悠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吐出评价:“原来是鸭。”
他这姿容,当鸭子,那绝对是秦淮河边的头牌桂花鸭,秀色可餐,好吃不上火。
程池摸摸肚子,有点饿了,索性拎包起身,朝着酒吧大门口走去。
白悠和杨靖道她是见了他不爽,没说什么,追上了她一块儿出了酒吧。
几人找个了河边的大排档夜宵摊,一人一瓶啤酒,点了一桌子的大菜,程池没吃几口就饱了,白悠吃得也不多,全给杨靖大快朵颐了。
程池有些闷,借口上卫生间,径直去了河边,点了根烟,微风吹酒醒。
边上有两个中年洗碗的女工在聊着七家八户的闲话,程池背过身,闭上眼,任由风轻拍在脸上,她戴上了白色耳机。
“正东街许家那个婆娘,听说是得了脏病,现在床都下不成。”
“当了一辈子鸡,临到头了染上病,好报应。”
“害得她那个儿子,高中都还没读完,跑出来赚钱打工。”
“听说他成绩好得很,年年拿全校第一,可惜了。”
“你是不知道,我听我儿子说,那许刃根本就是个混混,听说以前在学校,把惹了他的同学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打架斗殴家常便饭,完全是因为成绩好,才没有被开除。”
“这么烈?”
“那是啊!但是现在收敛多了,出身社会,拳头就行不通啦。”
“谁说不是呢!有娘生没爹教,也是可怜。”
“他爹现在都还没找到呢?”
“许婆娘这辈子多少恩客,找得到个鬼哦!”
……
吵。
程池缓缓睁开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河面上的波光粼粼,倒映这对岸一城的阑珊灯火。
她食指和大拇指扣起来,手里燃到尽头的烟屁股,弹了个弧线,飞进了洗完女工的水盆里,“滋”的一声,烟头寂灭。
她转身离开,背后传来了洗碗女人咿咿哑哑的叫骂声,婉转的调儿,好听。
“还以为你掉河里呢。”
白悠开玩笑。
程池怔怔地,没应她。
杨靖笑:“听说古代,年年都有这落榜的俏书生投河,她莫不要是遇上艳鬼,给迷道了吧。”
“哟!书生好啊,叫他给程池辅导学习,争取明年考北大!”
他们的插科打诨,程池懒得应,只说:“吃完了就走,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爬山。”
“还真要上山啊!”
杨靖有气无力:“不是说明天继续网吧大战三百回合!”
程池看了他一眼:“你给凤舞九天的小芳打个电话,把她叫过来,你俩不出门就能大战三百回合。”
“哎!我个去!你怎么知道小芳?”
程池没理他,转身就走。
“不是…见鬼了,老子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你从哪知道的啊!”
杨靖的声音渐渐远了。
酒店,白悠在浴室洗澡,程池一个人站在阳台边,吹了阵冷风,然后拿出手机翻出了今天那个司机老秦的电话。
老秦说:“实在对不住了各位,儿子下午开家长会,必须得走。”
程池冷哼,懒得跟他磨叽:“你跟姓许那导游招呼一声,让他明早来酒店接我们,不准迟到了。”
—
清晨,白悠和杨靖迷糊着睡眼从酒店走出来,还在打呵欠,程池走在最后,倒还算清醒。
一眼,就看到门前停着昨天那辆黑色桑塔纳。
许刃站在车前,微微扬着下颌,脖间的喉结很明显,线条凹凸流畅,见他们出来,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屁股。
今天他换了一身休闲的打扮,皮夹克,黑色工子背心,休闲黑裤和陈旧的运动鞋。
许刃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三百块,递给程池,但她没有接。
“说好两千,这是昨天多给的。”
他解释。
还算得挺清。
“我昨天掏的好像不止两千三。”
程池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要还,就把多给的都还了。”
“有几张被风吹下了山崖。”
他说:“但那是你的行为过失,我不负责。”
程池脸沉了沉,这家伙,说话还真是…气人。
她想起了昨天洗衣女工的话。
许刃,很烈。
昨天险些都丧命了,是挺够脾气。
不过再烈的狗,饿上几顿,都得打了蔫儿,连叫唤都不会了。
念及至此,程池冷哼一声,抽掉了他手里的三百块,胡乱塞进了包里,抬眸看向他身后的黑色桑塔纳:“怎么不开你那小摩托了?”
“今天人多。”
许刃话音刚落,不远处,昨儿酒吧跟他撩骚那俩大美女,招招展展地走了过来,脸上漾着微笑,声音甜腻:“许导,早安啊!”
“早安。”
他对她们和煦地微笑:“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很好呢,还梦到你了。”
其中穿浅粉运动衫的美女手直接搁在了许刃的胸膛上,蹭了一把,许刃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
大早上的,能不能注意点儿!
白悠忿忿质问:“收了钱,就改拼团?
讲不讲诚信啊!”
“我是野导。”
“野导就可以迟到,可以不守信用?”
程池扶额,低声对她说:“明摆的事,还问个毛啊。”
“呃。”
许刃回头看向程池:“小欣和小雅跟你们的游览路径一致,我顺带捎上,成吗?”
“我说不成,你会把她们轰走,或者把钱还我吗?”
程池反问。
“不会。”
“那还废个屁话。”
她白眼一翻,率先坐进了副驾驶,但是不多时,便被许刃给拉了出来:“让男的坐前面。”
“为毛!”
“山路险,我得对一车人负责。”
“这跟我有毛关系?”
“你太美,分散我注意力。”
哟,这话听着,还算舒坦。
杨靖坐了前面,四个女生坐在后座,挤成了糯米团。
不仅迟到,不守信用,而且还超载。
白悠一直在低声嘀咕,回了游客集散中心,定要把这家伙给举报了,无法无天,必须有人收拾他。
许刃看向后视镜里的程池,白色的蓝牙耳机,勾在耳廓,发丝别在耳后,她的目光,流连窗外流逝的风景,今天的妆比昨天清淡了许多,显出了黛色的远山眉目。
她眼睛半睁半合,昏昏欲睡。
似乎心所有感,她突然抬眸,看向了后视镜,与他的目光,来了个电光火石的交汇。
随后两个人都顷刻移开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