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俩丫头说话的声音也停了。
“都说了你们聊你们的,跑我这干嘛?”
徐颖眉头一挑,故作神秘状:“你身为副主任,竟然知法犯法,公然看这种书!”
许大茂最烦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立马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那你去喊人来抓我吧,文的武的我都接着。”
“起开起开,没光了都。”说着将徐颖扒拉到一边。
徐颖毫不在意,往旁边挪了两步,眼睛却仍盯着书,小声问:“这话本小说是什么时候出版的?看着还挺有意思的。”
许大茂翻开书的扉页,上面印着1964年第二版,中华书局香江分局等书籍信息。
“前几年的侠义小说,香江那边一个大文豪写的。”
“香江?你怎么搞得到香江的书?”
“买的呗,还能别人给我的呀,广州离那边近。”
“这本书讲的是哪个朝代的?”
“......”
徐颖明明已经得到答案了,却还在那问个不停,就是不走开。
许大茂不胜其烦,这丫头绝对是想看。
但这种通俗小说现在是地下读物,她碍于身份又不好明目张胆地索要,于是就在这里东扯西拉,跟个苍蝇似的嗡嗡。
“那这本书......”徐颖词穷了,不知道问什么才好。
“行了行了,这书给你拿去批评一下,看看里面有哪些不和谐不健康的东西。”
徐颖大喜,只觉这人是真贴心,连台阶都给你找好了,难怪尤卫东对他那么上心。
“你说的对,对待这种读物,我们一定会认真批评。”
这种鬼话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许大茂暗自一笑,从挎包里“拿”出第二册开始看。
徐颖回到暖气片旁,秦京茹好奇地问:“我家爷们儿在看什么呢?”
“是本侠义小说,我先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徐颖迫不及待翻开书,一看就看入了神。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
短短一百多字,已将气氛渲染得十分到位,再往后看,已是抗金的内容了。
徐颖心道这小说立意还不错,华夏民族抗击异族入侵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政治正确。
没看英雄纪念碑上怎么说的嘛!
尤凤霞有些好奇,偏过头看了一会,觉得有点意思,便也凑过来看。
看了一会,她忽然有感而发,幽幽道:“抗击外族有所牺牲是理所当然,可既然都是华夏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
虽然她们说话声音很小,但许大茂耳力异于常人,听得真切。
既然尤凤霞这么说,那她姐姐应该就是死于敌特之手。
特么的都跑十几年了还不死心,屁大点地方,跟下水道老鼠一样这里搞点破坏,那里制造点混乱,有毛用啊!
都是吃饱了撑的。
徐颖知道内情,一听就知道她触景生情,想起了姐姐牺牲的事。
轻声安慰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虽然现在不提倡古文化,道理还是没错的。”
“再说你们家一门双烈士,那该多光荣啊。”
尤凤霞却没有一点“荣耀”之意,摇头道:“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我宁愿我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一个烈士都没有。”
许大茂忍不住又扭头看了尤凤霞一眼。
这丫头看的书还不少,连这种比较生僻的句子也是信手拈来,搞不好就是学霸一类的人物。
尤凤霞刚刚那话有点不那么“主旋律”,也显得觉悟不够,但却是人之常情。
可徐颖就没法接话了,便寻思着找点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老想着那些不幸的事。
“京茹姐,这小说挺有意思的,你要看吗?我们仨一起看。”
秦京茹刚刚一直没做声,两个文化人说的话太高端了,她根本插不上嘴。
此时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我只上过公社组织的扫盲班,教的是简体字,我看这书全是繁体字,很多字我都不认识。”
“那要不我来读,你们听?”
尤凤霞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亲,犹豫了一会道:“还是算了吧,读书就得大声读,一会该吵到我妈了。”
“咱们去外边走廊上去读不就完了,队长在这呢,没事。”
“那样不太好吧!”尤凤霞感觉有点不对劲——姐姐刚刚牺牲,母亲还在病床上,自己却跑出去娱乐。
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正犹豫着,忽听病床上传来呻吟声,尤凤霞扭头一看,登时大喜,忙扑了过去。
“妈,您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小丫头鼻子一酸,又哭了起来。
她下午本来在家里看书,母亲的同事突然火急火燎的上门,连续告诉了她两个噩耗。
其实可以打电话通知,但人家怕这孩子受不了打击会出什么事,还是亲眼看着才放心。
听闻两个噩耗,小丫头感觉天都要塌了,
看母亲嘴唇翕动好像想要开口说话,尤凤霞忙阻止:“医生说您要少说话,明天就可以了,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
许大茂听着动静忙收起书,“你别去了,让徐颖去叫吧。”
朝尤母点点头,三人依次走出病房。
不愧是干部病房,走廊里十分安静,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许大茂叹了口气,摇头道:“好好的一个四口之家,现在就剩母女俩相依为命了。”
“生死有命,为国家献出生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徐颖也挺难过,她终究要回崇庆的,没法陪在她朋友身边。
“我爷爷说尤卫国姐姐会被追封为烈士,这对她也算是一个安慰了。你们坐,我去叫值班大夫过来。”
秦京茹也是心有戚戚:“尤卫东太可怜了,为什么好人就是命不长呢?”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只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骂人呐。
许大茂再没说话,叹了口气,往条凳上一坐,继续看书。
秦京茹也只是感慨一声,非亲非故的,其实心里也没多难过。
见丈夫又开始看书,她有些心痒难耐,之前三人都看得起劲,说明这书很好看。
“大茂,能读给我听听吗?”
许大茂抬头看了一眼媳妇,见她一脸期待之色,心中一动。
这丫头有点排斥学习,以前学三字经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她那叔爷怕她不懂礼数,不知进退,来了城里怯勺,才让她学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