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从小到大都是学霸？”
柳媚仪的脸上，难得地对丁远露出笑容。
有些自然卷的披肩长发刚洗过，披散在肩的两旁。
她说话的时候，卷发也跟着乱颤。
丁远不敢看她，假装翻了一面报纸继续看。
“别听人瞎说。”他的声音很轻。
什么学霸、什么高考。
那是他心中永远不可言说、挥之不去的痛。
“不是瞎说吧？”
柳媚仪在丁远对面坐了下来。
“我在你们村问起你的时候，村民们都纷纷夸你，说你太可惜了，原本是考状元的料，结果却没有状元的……”
看见丁远脸上浮起痛苦的神色，她突然闭嘴。
最后一个“命”字被她吞下去了。
都要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题。
她尴尬地笑笑：“那个……对不起啊，我只是想说，之前是我小瞧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没有文化的泥腿子呢。”
“啥叫泥腿子？泥腿子很低等吗？”
丁远再也忍不住地冲她咆哮。
本来因为她是老板的缘故，她冷眼看他也好、鄙视他也好，他都能视而不见不去计较。
但是她瞧不起农民，他就忍不住释放自己的情绪。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激动。”
柳媚仪难得地低下她高傲的头。
丁远不理他，继续看报纸。
“你别难过啊，我只是单纯好奇你一直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最后却会差那么多？”
见丁远没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她停了十几秒又问：“难道你有哪一科是交的白卷？”
“否则你就是瞎考也不至于考出那么低的成绩来吧？”
“丁远，我觉得你应该找找原因，也……”
“柳媚仪，你说够了没有？”
丁远哄着眼睛“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份高考成绩是他毕生的耻辱。
柳媚仪却一再触碰他的底线。
他愤恨地瞪着因没能好好休息而布满血丝的双眼。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请不要随意再说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怒吼并不是针对柳媚仪，更像是在冲他自己，也冲这份命运。
可是他不信命，所以他不认命。
那又如何？
他连复读的资格都没有了。
没钱就没有资格，没钱就没有一切！
“丁远，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
“行，有你哭的时候。”
柳媚仪说完，卷发一甩就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丁远没有找到她，她人不在仓库，那个漂亮的小包也不见了。
他猜测她准是上街了。
她在车上的时候说回到城里要买些好吃的，她可不想吃咸菜配饭。
他突然笑自己。
看着手中端着的两碗米饭和咸菜，寒酸得不能再寒酸。
她一个有钱的老板，怎么能跟他这种卖苦力的吃这种饭食？
下午两点的时候，柳媚仪回来了。
丁远正躺在门卫室的木板床上休息。
就听见有人把大铁门晃得咣当一阵响，他立即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
柳媚仪正站在门外，对着门卫室的窗子黑着脸。
她的两只手提着大大小小的网兜。
丁远连忙跑出去开门。
“给我吧。”
他伸手把她手上的东西全都接了过来。
“慢着，这些就不用提去仓库了，晚上煮了。”
见他朝仓库走，她连忙叫住他。
丁远好奇地问：“这些是啥？”
“我买了些猪肉、还有一条鱼、菜，晚上吃。”
“那，那些是……”
丁远看向另外几包用油纸包着的四方形包裹。
“绿豆糕、云片糕。”
这些名称丁远在高中的时候听城里的同学说过。
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见。
“这些是买给你吃的，拿去。”
“给我？”丁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用了，这是你们女孩子吃的点心。”
“什么女孩子吃的，你要不要？”
柳媚仪夺了过来，扬起手：“你不要我就扔了！”
“哎哎，别……”
这些糕点可都是好东西，一定挺贵的，扔了多可惜。
丁远从她手中接过来，诚恳地笑着：“谢谢柳老板！”
“叫我媚姨！”
“媚……那个仪（姨）？”
“姨妈的姨。”
“额……”
吃这糕点就得认下这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姨？
柳媚仪见他这副窘态，笑了起来：“哈哈哈！傻小子！”
“随便媚姨还是媚仪，不都是同一个音么？”
丁远脸都红了。
他当然知道是同音，但是他必须得问清楚柳媚仪是要他叫哪个字。
如果是“姨”字，他是断然不同意的。
“行了，瞧把你脸红的，又不是逼你去相亲。”
“我有女朋友。”
丁远傲娇起来。
原本与秦文娟的恋情一直都埋藏在心里。
若不是肖木旺兄妹俩太过分，他还没有底气向人承认秦文娟是自己的女朋友。
他怕自己会耽误了她。
此时对柳媚仪说出来，只是在间接告诉她，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
她所怀疑的和凤西的关系那纯属子虚乌有。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和你青梅竹马，是个大学生。”
“你都知道了？”
“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柳媚仪习惯性地扬起下巴。
“你去我们村为啥问我的事？”
“你是我这儿的工人，我到了你们村不打听打听你的事，我这老板算不算对工人太不关心了？”
“秦文娟家已不在桐洋乡。”
“我知道，你那小女朋友的爹反对你们俩在一块儿？”
“是。”
“那你就别跟他闺女继续交往。”
“为啥？”
“老丈人不接受你，你上赶着去求人，这辈子你膝盖都是软的。”
“……”
丁远提着那些糕点就往仓库走。
他虽然没有吃过，也的确非常想吃。
但是此刻他一点儿也不想吃她的。
看出丁远在生气，柳媚仪站在操场上大声问：“你生气了？”
“生啥气？我不喜欢吃。”
“随便你，明天你就能在垃圾堆里看见！”
柳媚仪嘴角上扬，仿佛在说：这小子还挺有个性。
但很快，笑容从她嘴边消失。
她原本还有想要说的话，此时觉得不宜继续说下去。
只能瞅个机会再说了。
丁远把糕点放在仓库的桌上，走出来时表情淡然，说：“柳老板，我出去一会儿。”
“你要去哪儿？”
柳媚仪冷眼看着他。
“我去门卫大爷家，告诉他我回来了，他晚上就不必过来睡。”
“对了，铁门你锁好，无论谁来你都别打开。”
一个姑娘家在里面，小心谨慎为好。
她没有回应，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影。
丁远径直走出了果品公司的大门。
他关好大门，检查了一遍锁头，才放心地走了。
等他走远，柳媚仪也立即打开小门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