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来说,田蔚文并非站在门口,而是稍稍靠在红太狼水果超市那边。 十里飘香里面的人几乎是看不到她,她的视觉点很好,刚好能看到自己父母田文琪和安若彤的样子,这是一个很神奇的位置。 最神奇的是,她选择这个位置,并非要偷偷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来这里之前,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会出现。 她偷偷躲在那里,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害怕,她要偷看的人,是聂政,当然,后来改变了,在那么一个时间段内,她甚至完全忘记了聂政的存在。 方才她站了一个很神奇的位置,也立在了一个很神奇的时间,在这个时间段之前,她一整天包括从昨晚开始,心里只有一个人,聂政,仅仅是十来二十分钟,一切都改变了。 田蔚文在七七、牙膏的羡慕与帮助下,终于选择了最合适的衣服。 这套礼服最出彩的地方,不是清纯的牛仔裤白衬衫,也不是里面狂野的TB和魔幻的Bar,而是裸妆。 这是一个女孩子无法挑战的难度,偏偏她就挑战了,是对自己年龄的自信,对自己皮肤的自信。 当然,最初的出发点是,她们认为聂政是一个老男人,在他的那个年代,女孩子大概都是素颜的。 男人老了,一般都会回忆,回忆里面又少不了初恋,她就是要给聂政一个初恋的感觉,一招制胜,将这个九成的古校长的男人拿下来。 这番精致的打扮和操作,整整花了她一天一夜,从聂政离开女生宿舍的那一秒钟开始,已经在构思了,期间也不知道改变了多少套战略,搜集了多少的资料。 最后出发前的十分钟,七七和牙膏几乎都哭了出来,蚊子的这个造型,无懈可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出谋划策给她设计的,那等于自己亲手将大叔送给她有什么区别,这个委屈她们受不了,更加受不了的是,自己的呆笨! 两个闺蜜兼情敌的这个表情,蚊子知道自己,胜利在望,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性! 这不就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吗?为什么走在春风街上,突如其来的一种心悸,突如其来的一种害怕,害怕得全身发软,连脚都迈不开了。 女孩子跟男孩子不同在于,她们往往最清楚自己内心的需要是什么! 蚊子靠在路灯下,她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害怕是什么,就因为自己的这个计划、这个打扮无懈可击! 既然无懈可击,那么,就会收到最好的结果,最好的结果是什么,昭然若揭…… 就是擒拿大叔,最后跟他坦承相见,他能看到自己精心准备的狂野小装备…… 就是因为这样,她害怕了! “难道我不就是为了那样吗?要是今晚我不回去宿舍,一夜在十里飘香留宿,第二日,七七、牙膏,甚至宁昭,都会对自己羡慕嫉妒恨……” “那么,我主动向大叔示好,目的就是为了令她们羡慕嫉妒恨?难道不是为了大叔的盛世容颜,难道不是为了大叔的性格?”
就那么一点时间,她想到了许多,从初遇聂政开始想起,她必须要知道自己对聂政的真正感觉! 那天十里飘香重新营业,她们三个闯入十里飘香,就被大叔的外貌吸引了,这跟看到电视里的偶像差不多,是对美好事物的喜爱,但喜爱不代表是奉献。 七七、牙膏两人怎样想,自己不知道,反正,渐渐的,她对大叔的喜爱,已经不仅限于外表,而是大叔的内在!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既然,自己喜欢大叔的外表,也喜欢大叔的内在,今晚便可以跟他共进温柔乡了,还有什么害怕的呢,除非是自己喜欢大叔的内在是假的! 绝对不能是假的,大叔内在比外面更吸引人,他温暖的笑容,对十里飘香的付出,对客人的热度,对晴晴的溺爱…… 想到那个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的家伙,蚊子“噗”,甜甜的笑了,晴晴真可爱,她值得大叔为她付出一切! 田蔚文似乎找到了答案,自己对大叔的喜爱,好像是源自于晴晴,到底为什么源自于晴晴,她也说不出来了。 双脚不再发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带到了十里飘香。 十里飘香吐露着温暖的灯光…… 田蔚文却害怕了。 她躲在红太狼水果超市旁,偷偷的往里面瞄去,心里又有点小害怕! 大叔沉浸式做美食的样子能牵动所有女孩的心,就算自己未必是真心愿意,只要看到他认真的样子,身体的费洛蒙似乎都能飙升十倍…… 这一趟,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她的目光不自觉的往厨房瞄去,一米、一米的接近,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给征服了,可…… 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看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眼里完全没有了大叔,思想、目光都留在那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爸爸田文琪,一个是妈妈安若彤,世上没人比她更熟悉了! 在她所有的记忆里面,爸爸是从来没跟妈妈的距离比五十公分近的,今晚,她竟然看到爸爸搂着妈妈的肩膀,妈妈的脑袋靠在爸爸的肩膀上,十分陌生,这两人还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他们不是你死我活的存在吗? 反正,自记事以来,他们就是那样的存在。 那天,是考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寒假! 她家里离开学校很近,这也是她报考这个学校的原因,她可习惯不了跟别人分享一个房间,她需要私隐,住校是绝对不可能的! 躲在二楼的房间里面,戴着耳机,把音乐调到了最大声! 可仍旧抵挡不住楼下传来的吵闹声…… 反正他们两个天天都闹,自己却一刻都没有习惯! 不知为何,爸爸明明是个有文化的人,妈妈明明就是个大家闺秀,反正别人口中的他们就是那样! 在自己的认知里面,他们的嗓门比菜市场里面的猪肉佬还大声,每次吵闹,要不是在场亲眼看到,绝对是认为已经出了人命。 偏偏爸爸还真是个文化人,动口不动手,妈妈还真是个大家闺秀,也是动口不动手! 可她还是很害怕,每天都生活在这种折磨里面,也不知道多少次梦里,梦见了爸爸妈妈自相残杀! 每次他们吵架,只要停歇了,她的心都莫名的害怕,害怕自己走下去的时候,看到其中一个已经倒在血泊中。 在那个时候,她就期待两人赶紧继续吵下去,好让她知道他们还活着,可是吵起来的话,又如同在厮杀。 她就是活在这个无限循环,无限恐怖当中。 那天,她终于忍不住了,与其在这里受折磨,倒不如牺牲自己的私隐,搬去学校住算了。 噔噔噔! 她知道自己只有鼓起勇气,一次性做出决定,只要有一丝的犹豫,绝对是要打退堂鼓的! 冲到楼下。 “你们怎么不打起来,打死一个了事!”
嘭! 关上大门,冲出了别墅! 其实,她那时很害怕,很紧张,就站在门口,期待父母其中一个出来劝一劝她。 结果是,两人继续吵架,竟然没人发现她离家出走了…… 哀莫大于心死,她搬到了宿舍,也在学校过的年! 那年,很冷,学校里就只有几个留校的同学,连饭堂也关门了,她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怎样在那个冬天活过来的。 看着爸爸妈妈互相依靠的背影,笼在在十里飘香柔和、温暖的灯光下,似乎有一丝的熟悉感…… “爸爸、妈妈,用力!”
一个片段从尘封的记忆保险箱里面冒了出来。 也忘记了多少岁,反正就一家三口一起到公园玩,爸爸牵着自己的手,妈妈牵着另外一个手。 走着走着,她调皮的缩起了小脚,让两人提着自己行进,好开心…… “原来我也曾经有过那么疼爱我的父母,就像晴晴一样!”
“啊?!像晴晴一样!”
“我知道了!”
田蔚文突然醒悟了,自己根本不是对聂政有那种肉体上的爱慕,而是在她心里面,一直有一个完美爸爸的样子。 特别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怎么也掩盖不了父母争吵的时候,特别是自己受了委屈,本来是有爸爸保护而没有的时候,她幻想着自己能有一个无所不能,尽心尽力保护自己的爸爸! 在十里飘香里面,她看到了,她把自己幻想成了晴晴,聂政对晴晴的溺爱,就等于对自己的溺爱。 聂政是她缺乏家庭温暖,缺乏父爱的替代品,而不是伴侣,当然,他确实长得很帅,很吸引人,只是,不是她那杯茶! 爸爸妈妈竟然在五十厘米以内和平相处,他们竟然同台吃饭,还笑了,笑得那么甜蜜。 这还是我的爸爸妈妈吗?这就是我需要的爸爸妈妈! 里面的情景越是温馨,她越不敢进去,越害怕! “这是一个梦境,我进去了,就会破摔,将他留在记忆里面吧,至少,我也曾经有一个互相爱慕的父母,至少我的父母也是不吵架的时候,虽然是个梦!”
“袜仔!你做派克斯狗狗,晴晴做杰瑞老鼠,嘘!!!”
晴晴点着小脚丫,装成杰瑞老鼠的样子,贴着墙壁行走,发现了蚊子姐姐。 可是粑粑让她不用招呼! 哼! 周奶奶都不是那样说的! 聂政不善言辞,可是他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一个曾经经历无数生死的人,哪里有看不透的时候。 他知道,有些事情,无声胜有声,外人说什么都没有,甚至身在其中的人说什么也没用,唯一能解决的,就是当事人,突然之间的顿悟。 田蔚文的心病是父母的不和,就让她静静的看着吧,世上本来是没有太多烦恼,绝大部分都是自找的。 她要能看透了,一切都解决,要还是纠结着,谁也帮不了她,也只能一辈子如此了! 偏偏女儿晴晴是个十分听话的小店员,把蚊子姐姐领了进来。 “欢迎光临,您的座位,请坐!”
十里飘香还有一个最佳店员,苏樱,马上招呼蚊子坐到了田文琪、安若彤身旁。 “蔚文,吃长寿面,吃了能健健康康,高高兴兴!”
田文琪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儿了,偏偏一点也不陌生,女儿还是以前高中时候的样子,没有尘俗世的一点沾染。 他细细的夹起长寿面,一条到底,没有断裂,往上面淋上红葱头猪油。 “文文,那时候,你刚出生,家里没钱,你爸生日,就一个猪油渣炒番薯叶,一大碗的长寿面,当然还有一个长得很丑的鸡蛋糕,那天,你小,只能吃奶,妈妈替你吃了长寿面,今天,你应该把那天的长寿面吃回来。”
原来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曾经,家,是那么的温暖! “三位尊贵的客人,你们的鸡蛋糕!”
最后上菜的是聂政,在一个不大却有点深的黑色盘子里面,长了一个鸡蛋糕。 鸡蛋糕金黄色,没有奶油,没有水果,没有芝士,就是一个最简陋的存在。 上面还裂开了口,做得有多难看,就多难看。 “爸爸,当年,你就做了这样一个难看的鸡蛋糕?”
田蔚文吃了一口长寿面,感觉暖暖的,满口的甘香。 牵着晴晴的手进来的时候,她心里有千百句话,都是骂人的话,都是质问这对父母的话。 不知为何,吃了一口长寿面,看着爸爸妈妈那平和的脸容,他们好像以前什么争吵都没发生过,本来就是那么恩爱,突然,自己的心融化了。 自己不正是需要这样吗?虽然迟到了,可毕竟是到了! 她不知道多少年没叫过爸爸妈妈了,偏偏叫了出来之后,发现,原来还是那么的熟练。 “噗!不是,不是,怎么会长这个样子!”
安若彤抿着嘴笑了,笑得很甜蜜。 蚊子呆住了,“这就是我妈妈,那个大家闺秀,本来笑的时候,就是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就是这个样子!她笑的好甜蜜,好好看,别人形容我的妈妈,就是长这个样子的,我妈妈跟别人口里的,真是一样的!”
“当然不是长这个样子,你爸爸当年做的鸡蛋糕,比这个难看不止十倍!难吃估计不止一百倍!可是,你妈妈全部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