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
宛若一生一世那么长。
寸寸香灰,寸寸光阴。
护龙卫收下的是铁血严令,此时在他们的眼中,段小白和顾惜年不再是与他们所熟悉的尊贵人物,而是他们必须尽全力去打倒的敌人。
六人一队,八人一组。
护龙卫内,自有条条框框的规矩。
他们仿佛并不是人,而是一把把出鞘的利刃,挥舞刀锋,所向披靡。
走的是快打快攻的路子,多人围攻,配合默契,一旦发动,便宛若是天女散花,急雨倾盆。
上下左右,全都是攻过来的影子,往往是一击即闪,并不恋战。
顾惜年对方的很是吃力,因为段小白给她提出来的要求是要完美守住,自己不能受伤,也不能让他受伤。
要做到这一点,几乎是不可能。
但这一日,在她的眼中,那些护龙卫的动作,仿佛是突然放慢了下来。
她手上的竹枝,仿佛是她手指延伸出去的一部分,可以将她脑中所设想的反击,完美完成。
攻来六人,她有把握至少将两人的命穴点中。
而被点中了命穴的护龙卫,在实际交战之中已是重伤或死亡,可宣告直接退出了战局。
顾惜年大汗淋漓。
她的每一个动作,全都是下意识的配合段小白而做出的反应。
段小白前进,她便后退。
段小白攻击,她便防守。
两人宛若是一人,不必发出指令,身体自然契合。
能做到天人合一的程度,几乎是不可能。
但宛若是一场不可能的奇迹,却真的生生出现在了眼前。
这一刻,不论还剩多少护龙卫等着攻上来,也不必去管这一场战斗还有多久能结束,两人一心,所向披靡。
忽的,护龙卫内生出异动,他们不知为何,整个变的不安了起来。
冲上来的人变的更多,一组紧跟着一组,丝毫没有停歇。
出招变的更快,一下连着一下,百手千腿,全无规律,说不上从哪一边,杀机来袭,便要破了防备,功亏一篑。
“拼了。”顾惜年咬紧了牙根。
段小白将自己所拥有的浑厚战力,催发到了极致。
她亦是如此。
明眸染红,气息稍乱,可那种仍有盈余的感觉,却是时时的提醒着她,还可以,远远没到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香头燃尽。”
一道声音,高昂响起。
之前还在密集攻击的护龙卫如潮水般散去,各归其位,不再发动攻击。
“这就……结束了?”顾惜年站直了腰身,目光朝着香炉的方向望了过去。
果然,那一只长长的檀香,此刻已燃烧殆尽,只余一缕空烟,随风摇曳,消散于沉沉的夜色当中。
她的身后,一直用后背抵着他的段小白,轻巧的退开了。
顾惜年只觉身体一凉,随着属于他的温度远离,这夜晚的寒意,也不客气的来袭。
“退下。”段小白森冷下令。
护龙卫们无声的抱起手腕,重礼敬之,以此来表达对于二人的钦佩之情。
顾惜年将手中已经劈碎的竹枝,拄在地面,当成了拐杖。
她咧开嘴,轻轻的笑了:“今天结束的很早嘛。”
若是往常,时辰不到,段小白绝不会下令停止。
他就是要用这种一次次逼至极限的方式,来迫着她快速成长,根本不容拒绝,更别想偷懒。
“你,可以了。”他难得和颜悦色,沙哑粗粝的声音,透出了三分满意。
“什么?”顾惜年迟疑了半天,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你是说,我达到你的标准了?我们以后都不用切磋锻炼了?”
段小白点头:“好好休息。”
此时,距离四国大比,还有五天。
京城上下,已是人来人往,极其热闹。
难得能看到异族齐聚的场面,那些面貌打扮,明显不是中原人,偶尔眼神相对,会看到对方不驯的眼神,虽是远道而来,却一点不懂收敛,肆意释放着蛮荒之民的野性。
七皇子负责督建四国大比的场地,此时已然完成,并交付给了各国代表来验明使用。
差事办的好,银子花的少,偏还建的富丽堂皇,彰显了大国之威,七皇子因此受到了大大的褒奖,皇帝在朝堂上夸了又夸,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七皇子是春风得意,不少人纷纷巴结着,前呼后拥,府邸里出入的皆是达官显贵,一时风头无两。
这一日,他来到场地之内,立于高台之边,背着手向远处望去。
京城美景,尽收于眼底。
亭台楼阁,巷坊街市,好一派盛世繁华。
“殿下,您要知道的事,属下已经打探明白,唐王府的确已报名参加了四国大比,但却只是选派了两名侍卫,并无特别增加人选。”
七皇子诧异回眸:“本王的那位七皇叔,可是等着拿到阴阳风水毒的解药来救命呢,唐王府这是怎么回事?不打算救他们主子了?”
手下人抱拳,摇头表明不知内情。
这唐王府历来是外松内紧,看似谁都可以进进出出,走上一遭,实则是铁桶一块,防的是滴水不漏,关键的信息,从来是暗藏极深,难以获得。
七皇子问:“那个顾惜年呢?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手下人依然摇头:“目前得知的消息,顾惜年中箭之后,在宫中的几位太医的救治之下,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伤及心脉,元气大伤,也就是苟延残喘着度日,还能支撑多久,谁都不好预料。”
七皇子对于这种话题,显然是极其的感兴趣。
“噢?可是确定了消息的来源?”
手下人道:“唐王府内用药,主要是从两处获得,一是太医院供药,二是在京中最大的药铺保和堂去拿药,这两处皆是有可靠之人盯紧了,从药品采买和用量,以及偶尔递过来的房子来判断,可知王府之内的确是有人中毒有人重伤,且分量很大,还取了不少延缓虚名的老参、灵芝等。人尽皆知,唐王已昏迷许久,吊着一条命等解药呢,根本用不上这些,唐王府突然采买,应该就是给他们王妃用的。”
“还救什么救,浪费那些好药,就让她随着顾家的死鬼们一起去了,岂不是清净?”
七皇子跟顾惜年还是记着仇呢,一提起这女人,便让人他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得知顾惜年中了一箭,他明知不该提起,免得落人口实,但依然是管不住嘴,有机会时,一定要狠狠的叨念上几句,心里便觉得无比快意了。
手下人顺着七皇子的意思附和了几句狠话。
七皇子才想到了什么,下令道:“父皇曾提起过,绝不可小觑唐王府。连父皇都如此忌惮,唐王府必定是另有些门道。虽说现在唐王与顾惜年皆是半死不活,但也要多派人盯好了,这世上,唯一不会搅风搅雨的就只有死人。”
手下抱拳,低声称是。
七皇子又背着手,在高台上站了好一会。
不知怎的,他的眼神就落在了更高处。
那里安放着为帝后准备的龙凤椅。
一左一右,共有两把。
七皇子斥退了周围的手下,鬼使神差的似得,一步一步,沿着石阶,朝着高台走了过去。
当他来到龙椅前,从这样的高度、这样的角度,再看向远处时,整个京城都仿佛变成了一副图画,大好江山,尽收于眼底。
明知不适宜,可他依然像是着了魔似得,往龙椅上坐了下去。
龙椅只是一把椅子,但坐上去的感觉,实在是与往常坐任何一把椅子都不大一样。
他屏息凝视,从有一刻如同此时般,胸中充满了豪情万丈。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做皇帝。
当皇帝的滋味,实在太秒。
那这是苍天之下,万民之上,这人间,尽皆踩在了脚下。
“太子殿下到!”
还沉浸在皇帝梦里的七皇子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身形一个滑顿,差点从龙椅上跌了下去。
“他怎么来了?”他恼火非常,提着袍子,就要下了台阶。
心情太急,也是心虚,竟一脚踩在了袍子地步,直接翻滚了下去。
“殿下,您没事吧?”隐在暗处的侍卫,一拥而上。
还有人大喊:“小心提防此刻,保护七皇子。”
七皇子听了,脸颊烧烫,但还得强撑着,假装一切正常。
他被人扶了起来,指着远处一条街的酒楼说道:“那个位置总有人来人往,且地势较高,若是设伏,必难防备。四国大比之日,父皇与母后将亲临观战,必须要安排的妥妥当当,哪怕出了一丁点差错,你们的脑袋全都保不住。还不快去想好对策,把事情做的更妥当些。”
手下们惶恐不安,赶紧去了。
七皇子解了困窘,人也已经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着明黄色储君华服的男子,锦衣玉面,头顶金冠,款款而来。
“七弟,你是真忙,孤听他们所,你又来检查四国大比的会场,恰好也在附近,便来看看你。”
七皇子露出惊喜的笑容,赶紧迎了上去,行了大礼:“臣弟才听下边的人来报,说是您到了,正要去迎您呢,您倒是先行了一步,实在是显得臣弟有些怠慢,弟要给太子哥哥赔罪才是。”
在外人面前,兄弟和睦,透着亲热。
太子连忙抬手,把要拜倒下去的七皇子扶起,也不撒手,就那么挽着。
“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说道,是孤没给下人们留通报的时间,直接来了,你倒好,反而往自己身上揽了罪过,哪有这个道理。”
兄弟齐声大笑。
两边的侍从,各自向后退去。
只有太子和七皇子身旁的近身太监,远远跟着,随时准备伺候。
“这四国大比,乃是难得的盛事,十几年才能轮到东盛国来承办一次,父皇极为重视。但七弟将差事办的如此漂亮,连父皇都称赞不已,孤为弟弟高兴。”
太子在笑,眼睛弯弯的眯成了一条缝。
看似和煦温暖,可若是盯着他的眼,就会发现那双眸子里并无一丝温度,眼神透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