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的脸色已是出奇难看。
下跪着的御医们一个比一个神情沉暮，仿佛濒临死期。
圣上斜倚在床榻上，略显浑浊的眼神此时满是森森的冷笑。
圣上道：“你们倒是说说，这五年来，朕这是中了什么毒？如今毒性如何？”
圣上：“察觉不到这寝殿内有毒，便罢了，可竟连朕的脉象都把不出吗？五年了，朕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你们竟根本没有察觉到朕是中毒？”
下跪御医们纷纷重重叩首，一个个瑟瑟发抖，浑身轻颤，不敢回言。
圣上大笑起来，只是笑声格外讽刺：“张御医，你来答！”
张御医乃是首席御医，闻言，他两股战战，声音嘶哑：“下官、下官才疏学浅……”
话音未落，圣上已拿起床头的茶盏，猛地朝着张御医抛掷而去。
滚烫的热水撒了张御医一身，张御医脸色惨白，咬紧牙关，一字不言。
苏灵衣瞥了陆熄烛一眼，很显然，陆熄烛只打算作壁上观，并不打算插手。
想了想，她还是站出一步，柔声道：“圣上还请消气。毕竟这下毒之人作案手法太过隐蔽。毕竟太医们反复检查了香料，香料内确实是五毒的。”
苏灵衣：“太医们更不会料到，好好的香料和蜡烛燃烧时散发出的气体，相互糅合后，竟会产生慢性毒药。更何况圣上您也说了，这毒药您中了已差不多将近五年，可见这毒药的毒性乃是潜移默化，并不能轻易就被人察觉。”
苏灵衣一边说，一边对着圣上扶身：“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尽快查出来，这下毒人到底是谁才是。”
“只要找到了下毒之人，那么也就不怕找不到解药，圣上您说呢？”苏灵衣甜甜说着，无比温柔，“圣上千万莫要生气，万一影响了龙体，才是大大的不妙。”
苏灵衣一边说，一边对着身侧的陆熄烛警告地瞥了一眼。
陆熄烛嘴角微勾，这才帮着苏灵衣说道：“正是如此。”
皇上自然也知道苏灵衣说的是对的。他深呼吸，命人将这群御医各自罚了板子，这才让他们跪在殿外，以儆效尤。
然后又开始将整个内务府的人叫来，一路开始彻查这蜡烛的供应商来历。
圣上震怒，此事自是要彻查个彻底。于是所有能接触到寝宫蜡烛的奴才太监们，无一例外全都被砍了脑袋。
最后就连制造这蜡烛的窑子也被受了圣上之命，连夜去查封彻查了。
这一出闹剧下来，圣上已是格外疲惫。
此时房内的香味已经消失，蜡烛也换上了新的，苏灵衣服侍着圣上歇下，这才轻轻退了出来。
内务府总管则是被陆熄烛亲自审问，自然，主要便是问问这蜡烛的事，他究竟知不知情。
可谁知陆熄烛的酷刑还没用上，内务府总管便自行咬牙自尽了。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漫长的夜晚都快要过去。
寅时三刻，头顶夜色虽依旧漆黑，可众星辰已晦暗无比，只剩下启明星依旧坚挺。
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太子上朝的时辰了。
陆熄烛独自闪身，重新入了圣上的寝房。
寝房内，圣上并未睡着，而是睁着浑浊泛红的眼，朦胧地望着床榻头顶。
听到陆熄烛入寝殿的声音，圣上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道：“烛儿，此事你如何看？”
陆熄烛嗤笑一声，眯着眼讥嘲道：“我如何看？此时还需要看吗？内务府总管方才已咬舌自尽了。”
圣上痛苦地皱了皱眉。
陆熄烛道：“就算你中毒了又如何？你到底是要将皇位传给他的，只是他略心急了些。”
圣上猛地看向他，冷冷道：“是啊，这皇位迟早会是他的，他却还如此着急，竟如此费尽心思想要朕的命！”
陆熄烛面色不变，毫无波动。
大抵是气愤太盛，引得圣上一阵猛烈咳嗽。直到好久，他才喘着粗气道：“好，好啊。太子这般心狠手辣，那也别怪朕不客气。”
陆熄烛挑眉。
圣上道：“他这般狼子野心，处理政事的手段却又不过尔尔，哼，真是本末倒置……”
陆熄烛懒得听他说废话，揉了揉耳朵道：“你心中有杆秤就好，这些杂事，我可懒得管。”
眼看陆熄烛打算走，圣上又叫住他，沉声道：“烛儿，皇宫空荡，朕怕是时日无几。你且搬回皇宫来住罢，多陪陪朕。”
陆熄烛转头看向他。
只见圣上脸色严肃，丝毫不见开玩笑的样子。
·
半时辰后，陆熄烛已经领着苏灵衣，大摇大摆走出了皇宫，一路回锦州去了。
寅时一过，转眼便是卯时。
卯时一刻，文武百官都已齐聚在朝议殿内。
可唯独太子殿下迟迟不见踪影。
众人议论纷纷，可谁都不敢擅自离殿，便依旧静站在朝议殿内，等着太子驾到。
这一等就等到了辰时一刻。
太子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太子的脸色沉得可怕，眉眼之中满是戾气，低气压弥漫过整个朝议殿内。
太子坐在次高座，身侧贴身太监高呼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一时之间，文武百官皆是沉默，无人上奏。
只是就在太子就此下朝时，突地就听一声太监的疾呼，划破了朝议殿的寂静。
众人放眼望去，竟见来人正是圣上身边的王公公！
自从圣上生病后，不再处理国事，王公公便也跟着圣上一齐退隐在了深宫，平日基本鲜少出来。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王公公手中，还握着两道圣旨！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就连太子，更是怔怔！
王公公站在朝议殿最中央，笑眯眯的：“太子殿下，请接旨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太子当即快速走下台来，随着文武百官一起跪地。
这一日，久病的圣上，竟一口气颁发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旨言：太子殿下如今暂管朝堂政事，朕心甚慰，但朕以为，朝堂大事，还是得各个皇子一起参与，百花齐放，才是好事，因此即日起，朝堂之上，必须各个成年皇子都同来议政，不得有误！
而第二道，则是和温王陆熄烛有关。
圣上言，温王陆熄烛离京多年，朕甚思之，因此特命温王即日搬回宫中居住，陪朕颐养天年，钦此。
这两道圣旨一下，整个朝议殿安静得可怕，落地闻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