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破了天也是没有!”
那公子的气势丝毫不弱,甩开崔乙的手道,“除了行装什物,父亲一片纸都没带回来,亦不曾往别处去,行踪显明,何来谋逆之说?他素来对皇上忠心耿耿,擒柳贼又立了奇功,这般空口诬赖,简直是荒唐!”
崔乙的眼里越发透露着紧张,双手不安地摩挲衣角,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然而事已至此,他不敢自先胆怯,为了稳住人心,只好强撑气势,瞠目怒喝:“你、你这小厮嘴还挺硬,差点儿把本官骗过了!不急,我一个个地审,看他们是否也这样有骨气!”
兵丁们的举动略显犹豫,可在崔乙再三的吩咐之下,不得不收刀入鞘,将那公子推到一边,叫众奴才以及各房女眷上来,逐一审问,竟然众口一辞,全无纰漏。崔乙紧咬住嘴唇,惨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尤为显眼,他深吸一口气,在中厅疯狂地踱步,努力地要想出一个尽善尽美的法子,哪怕仅换个全身而退也好。可他渐渐意识到这与幻想无异,眼前唯有一根救命的稻草了——那就是翻箱倒柜地搜,希求从中搜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他先在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求了一圈,以求好运,随后仰头说道:“各位军士,这些人恐怕已与存肇合谋造逆,自然不肯说出真相,莫要轻信。还是再辛苦辛苦你们,进存肇的书房搜一搜,速速把这贼人的阴谋诡计揭发出来!”
兵丁们已没一个动了,纷纷显示出难堪的模样,摇头叹道:“崔主事,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我们现在没寻着一点蛛丝马迹,冒然搜查,是什么道理?万一还是找不到谋逆的文书,岂不闹成了天大的笑话……”“都是托词!”
崔乙慌忙应答,“分明是你们惧怕他皇室贵戚的身份,不敢得罪,故出此言!我与他素无相干,难道还存心诬陷他不成!况且诸位同我折腾了这一遭,退缩已太为迟了,死罪一定不免;不如一条路走到黑,那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众兵无奈,只好催促下人指引,来到书房门前,见上锁未开,便径直撞了进去,把箱子、柜子一并掀开,甚至连摆放的花盆也要砸了,提防有书信藏匿其中;书房内顿变得一片狼藉。众人搜了好一会儿,仍未见任何相关的文书。崔乙蹲在墙边,看了一摞又一摞的字纸,眼睛都有些发酸,甚觉难熬。到此时,他委实坚持不下去了,起身揉了揉眼睛,望向四周,准备视察其他人的进展如何。他正要走到另一边去,见脚下有个衣箱挡着道路,里面衣物凌乱,似乎已被搜过了。他刚抬脚迈过,心下忽窜出一个念头:‘存肇既是轻身而去、轻身而归,或将书信等物留在衣中,何不再细细检查一遍?’因而俯下身子,一件件地拈在手中,将袖口、怀中等处均摸一遍。他随即又取出一件绯红色的官服,见上面落了些灰,疑是未经冲洗,连忙把手伸入袖筒之中,摸着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吓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扯出来看,是叠着的一张信纸。他紧张地屏住呼吸,把纸轻轻铺开,看着写了几行皱皱巴巴的文字:‘卑职在懿王藩地,探得一人行动诡异,与王府下人互相来往。今日回京,问了京城的探子,得知崔乙在某夜出行,不在家中。此人尚有丧期,却毫不守礼,若趁机弹劾他的不孝之罪,断了叶贼的臂膀,懿王将无所凭恃,必被逐出京城。万望蓝侍读速将此信呈交太子,吾等在外静候佳音。’‘原来是当年的这桩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崔乙激动地想着,几乎要哭出来了,但还是极力保持着冷静,‘还记得那是奉了姐夫的吩咐,到懿王藩地上办事,果然是有探子跟着!这书信之所以保存至今,必是蓝渊怕太子听信其言,会受皇上猜忌,才瞒而不报。可惜啊,那厮最终是晚了一步!’由于时间紧迫,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只得急中生计,大喊一声:“这不就找到了!”
众人听得这地震般的一声喊,顿时都停了下来,莫不向他投以惊疑的目光。崔乙见状,故作心虚,把那只手放到身背后:“可我看了内容……没什么。”
气氛因此陷入了许久的沉寂,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随的就是一声扯破嗓子地喊叫:“快拿出来!拿出来!”
兵丁们定睛一看,是存肇的公子闯入屋子,推开人群,直指着崔乙道:“之前还气势汹汹的,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成是看到了什么对你不利的文书,才故作此态?各位军爷,他心里一定有鬼!”
还没等军人们答话,那公子就挺身上前,劈手夺了信件,用目光一扫,便高举着胳膊,惊讶地道:“了不得了!这信里分明写了‘崔乙’、不孝大罪’几个大字!”
旋即不顾崔乙的撕扯,将信的内容大声宣读了出来。众兵丁听罢,脸色大变,面面厮觑了几眼,登时拔出刀来,刀刃转而向着崔乙:“崔主事,我说你怎么急哄哄地来抄存司禁的宅子,果然是你有问题!这回该怎么解释!”
崔乙扶额叹道:“既有证据在此,我是百口难辩了。诸位,看在我是叶大人内弟的份上,莫要计较,就当做无事发生,不知可否?”
“你想得美!”
那公子骂得唾沫飞溅,表情极为得意,“到时候我在皇上面前一说,不管是你,还是他叶永甲,统统地都要罢官撤职!”
“左右,怎么还不动手?”
他一声令下,两旁的兵士飞快地冲上前去,摁住崔乙的胳膊,把他死死地绑了起来:“走!跟我们这样回宫,务必要交代清楚!”
崔乙直低着头,不哼一声,任凭他们推推搡搡,出了存肇府邸。先前还毕恭毕敬的老仆望着他的背影,哈哈笑道:“叶党怕是要引火自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