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进来!”
过湘人一声喝令,就见蓝渊被人推着,晃晃荡荡地走来,他微抬起沾着血痕的脸庞,两人仅在这一瞬对了个眼色,无可察觉。 “你知道叶大人为何叫你来?”
“不知。”
蓝渊的回答极为简短,绝不多说一字。
“我是要叫你认识一个人的。”蓝渊尚未知晓何意,却听身后隐隐有脚步声响,急回头望去,见常真人亦被差役押到,陡然一惊,顿想起湘人吩咐他的话,便眼放怒光,直勾勾地打量着他,把情绪酝酿毕了,装作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我先问你,”叶永甲指了指常真人,“你认得他吗?”
常佑拿余光瞄向蓝渊,见后者含怒不发,心中生畏,结结巴巴地答道:“老、老朽素为良民,不曾交结异人。”
“那你呢?”
叶永甲又问蓝渊。
蓝渊并不回答,只敛着双手,垂下头,陷入一阵沉默;正当众人觉得奇怪时,他突然爆发出霹雳般的吼声,伸手去抓常佑,后者赶忙缩了下脖子,幸免于难。 蓝渊被差役摁倒在地,仍不肯罢休,圆瞪起眼睛叫道:“正是这厮,让我沦落在此!不将他千刀万剐,不能解心头之恨!”常佑本就稀里糊涂地进了大狱,今日又遭逢此事,怀疑以为自己身处梦中,就使劲往腿上一捏,方才知道是现实,便向叶永甲禀道:“小民从未见过他,何来仇怨?定是有人设局陷害,伏望明察!”
叶永甲听到了这从没有过的新证词,振奋异常,哪还顾及常佑的辩白,直追问道:“你与他到底有何恩怨?一并说来,叶某或可法外开恩,饶你不死!”
蓝渊咳嗽数声,心情平复了些,拱手言道:“小人过于激动了,叫大人看了笑话。其实并无什么大事,只因钱财生隙而已。”
叶永甲摸着下巴,暗思道:‘蓝渊举动如此反常,必有隐情。恐怕是牵扯着陈党,故不敢在湘人面前言说。不如略施激将之计。’ 想罢,便掸了掸衣袖道:“我们今日审问,问得无非是这一句话。若与案情无关,那就罢了。常真人,看来本官错怪你了,再过两日,你可以出去了。”
常真人正要拜谢,蓝渊又道:“还未调查清楚,万不得放他出狱!”
叶永甲不满地咂着嘴,道:“他能入狱,完全是拜你所赐;你替他作证,已洗清了他的嫌疑,本官还调查什么?”
蓝渊忙道:“有些事他也不曾交代。”
叶永甲愤而起身:“你光凭着一张嘴说东说西,漫无根据,叫本官如何相信?要再造谣生事,小心大刑伺候!”
言罢,径直走出堂外,小声嘱咐书办道:“把他押回去后,他若有什么请求,你们一定要听清楚,不能当耳旁风。”
书办点头称是。
蓝渊已摸清了叶永甲的心思,成算在胸,故一声不吭地回了牢里,倒头便睡;等到近夜时分,才将双眼一睁,拍起面前的栏杆,大呼要见叶大人;书办听得,连忙命狱卒打开铁门,问了情况,大惊失色,急带着他前往班房。 “听说,你有物证呈上?”崔乙点亮两根蜡烛,推到桌面之上,正照着蓝渊的面容。 “我只呈给叶大人。”
蓝渊把目光移向别处,冷冷地说。
“哈哈,蓝侍读还是谨慎,”崔乙冷笑了一下,“可你不必担心,我和他是姻亲,关系最近。”蓝渊听罢,犹犹豫豫地从怀中掏出那枚虎牌:“是这东西。”
崔乙的神情瞬间变得警觉,愣了片刻,佯作淡定道:“挺新的嘛。藏了多久了?”
“不过数日。”
“数日?”
崔乙紧皱眉头,“看来是过湘人给你的?在这儿,只有他召过你一次。”
蓝渊旋即答道:“没错,但它与常佑大有关系。这就得讲讲那道士的来历了:他原本居住扬州,由于早年与陈同袍结识,所以借着这层关系进了京师。后来柳镇年倒台,太子要把你们一网打尽,就听信了陈同袍的劝言,准备伪造虎牌,用来陷害兵部。太子恐怕被人发觉,就找到这个常佑,让他在道观里秘密打造虎牌,以图掩人耳目。”
“那你怎么和他闹僵了?”
蓝渊一脸不平之色:“正因为他立了这份‘大功’,渐渐变得骄横起来,屡次进出东宫,目中无人,且向诸多官员讨贿,一旦讨不成,便喝斥他们一通。这些人大多是东宫老臣,不甘从命,纷纷求我杀杀他的威风。我也忍不下这口气,劝太子不要太信任他,结果遭了常佑的记恨。于是他诬陷我藏了虎牌,使太子对我渐渐疏远,以致于……东窗事发。”
崔乙为防打乱他的回忆,始终默默地听着,待他说完了,才紧接着问:“那这块虎牌又为何送到你手上?”
蓝渊叹道:“陈党见你们抓了常真人,个个都慌了,生怕虎牌被搜查出来,一时处理不掉,就趁机塞到我的身上,吩咐我藏在墙脚处。但我已想通了,不打算为那等庸主做事了。”
“好志气!”
崔乙激动地攥紧了拳头,不禁脱口而出,“不知您能否写下供词来?要是能因此扳倒了陈贼,我不仅保你无事,还为你上奏封官!”
蓝渊拜谢不已,当即写下一篇供词,交呈崔乙。面对这个能够改变局势的重大机会,崔乙有些急躁了,他也不管天色的漆黑、北风的凛冽,只披了一件单薄的衣服,便匆匆动身,出宫去叶府找叶永甲。 崔乙挑着盏忽明忽灭的灯,由崔氏带进了中堂,见到叶永甲,索性把灯笼丢开,跪地禀道:“姐夫,如今的危局有办法拯救了!”
此事虽是经了叶永甲的安排,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亦觉振奋不已,叹出一口长气,眼里含起泪光:“好……好……但现在远没到高兴的时候,尚需小心计议。”
“是,”崔乙答道,“所以我想来问您,是否该上书揭发陈党的罪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