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事,越国公可得知道?”
沈竟狡猾地眯起眼,问道。万和顺知其心计,停顿片刻,便慢慢捋须:“我已和越国公商量过。他推却说‘自家宅小,若让皇上驻跸,万一稍嫌不周,不仅外人看了笑话,亦失臣礼矣。’陆公既出此言,不可强求,倒是万某宅第,正可迎圣。”
沈竟听他言语和缓,套不出有用的话来,颇为悻悻,即说道:“王爷接驾,便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写封奏书,派人呈回朝廷,您也要好生准备呀。”
“这是自然,”万和顺将饮光的茶碗交给奴才,“但公公难道再派人回去?我派南京的官员呈书面圣,亦得具言此地情形,似更为方便啊。”
沈竟虽心有不满,然身居其地,不敢有所放肆,忙低头欠身道:“仅由王爷吩咐。”
万和顺又将倒满的茶水接来,向他示以和善地微笑:“沈公公,本官忝受郡王之名,素怀羞愧,并不喜人称之曰‘王爷’;但以万某职衔呼之便可。”
沈竟听罢,诺诺称是。“你,转个头。”
齐咨倚在城门口,和越府的士兵们盘查着来往行人。自万陆交好以来,两者的兵都在分担着这些任务,对南京城的人来说,和平日一样,倒没什么稀奇。但齐咨却像个猫一样,警惕地盯着那些出城的人众。“好,你过去吧。”
齐咨一看到他的脸,便舒展开眉毛,放心地吩咐道。他的眼睛又往前面瞄,看到一个藏在人堆里的,拉着帽檐的汉子。那人从齐咨身旁经过,他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手:“怎么?想溜出城?”
那人挣扎不开,只好掀开帽子,骂道:“齐咨你他妈眼瞎了!”
齐咨见他乃是万府的人,勃然大怒:“你这王八蛋,平白无故遮那狗脸,定没什么好心思!来人,搜身!”
那人毫无惧色,从怀中掏出一张奏书:“好好瞧瞧!沈大太监的奏书,我要面呈皇帝的!误了事,先杀了你问罪!”
齐咨面容涨赤,拿不得他一点办法,只好一声令下,任其出城了。他又等了半个时辰,抬头远望,仍不见人,内心极为怅怅。他打了个哈欠,精神已不再放在这里了,想着暂且收兵。他一回头,忽见一张熟悉面孔擦肩而过,却被官兵漏过去了。齐咨立马打起精神,快步追赶上去。“站住!你跑什么?”
齐咨朝一个挑扁担、戴着毡帽的百姓喊道。那人竟不顾长官盘问,两腿生风,跑得愈发快了。齐咨毕竟是军旅出身,几个健步,便追及其身后,按住他的肩膀,那人方才停住。“转过脸来!”
齐咨大喝。那人仍不听命,齐咨便直拽住他的衣领,拎了过来。“好!”
齐咨看着他的脸庞,大笑道,“就是你了。本官有事问询。”
他向身后的军兵一摆手:“你们把他带走。”
那人脸色苍白,正要说些话时,已被人生拉硬拽,带到齐府去了。“草民只是来做生意的,分毫犯不着老爷您……”那人正哭喊求饶,堂下的官兵已把那条扁担放上来了。齐咨揭开箩筐上的青布,见里面包着十几张麦饼,似无别物;然再伸手一探,从底下摸出一张银票,值五十两。“五十两?”
齐咨冷笑道,“这钱不少哇。”
那人惊恐万分,连忙磕头:“大人听我说,小的乃是一本分百姓,受了巢县王县丞的银子,专来给其朋友送信,只是……”他忽然禁了声。“说下去。你是想要银子还是想活命?!”
齐咨怒目逼视之。这人经不得恫吓,便尽数交代了实情:“我听说……听说王县丞本是南京某部之某尚书,因乱出逃,更名隐在巢县。他说在此有个旧日心腹,差我来送银子。谁料其人怕事,拒不肯收这钱,把我撵出,草民只得带着钱回去了。”
“看来王县丞想要回来了……”齐咨又追问他:“若真是如此,你为何不趁此逃亡,拿着票子自己花?言中有假否?”
这百姓慌说:“小人在巢县有家室产业,断乎不可跑到别处去。”
齐咨听其所言,皆通顺自洽,故而深信不疑,点了点头,叫那百姓起身。齐咨将银票拿出:“把这票子装回去。”
这百姓不敢。“等汝回到巢县,只需禀告他一句‘陆公愿与接洽,若有复归之心,可自来见。’懂吗?你赶快收好。”
这人双手颤抖地接了银票。万党派人赍书面圣,这是齐咨报给陆放轩的第一个消息。陆放轩倒不惊讶,不怒反笑道:“此事我早有预见。万和顺心里只有党争的事儿,丝毫不顾社稷之安危。人常言他是守门之犬,斯为溢美。实则不忠不义,小人而已。”
“他既不仁,我等当再修一表,请设越府为行在,以示相抗。”
齐咨怒气冲冲地说。“他的人去的快,此徒费工夫也。除了教沈太监看清我内部不睦,别无作用。”
陆放轩一指郑师严,“郑把领,你性情温良,派你去和万和顺说,令两家莫要争执。”
“如果他不听呢?”
齐咨对这样的结果甚为不满。陆放轩用冷眼一瞥:“我自有办法。”
郑师严退了下去,齐咨又对陆放轩讲道:“还有第二件事。王县丞派的人被我逮住了,那人件件俱伏,说是王县丞给其旧部送银子,以图复归,结果人家不愿,这银子一厘未取。”
陆放轩一拍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他若愿亲身来此,与我商谈,南京可一月而定!”
“进来。”
“呦,是郑把领,您可真是个稀客,”万和顺上前和郑师严行礼,“来此何干哪?”
郑师严却跪倒在地,正色对之:“郡王,以私利而废公事,非熟虑之大计,望您切莫忘却!”
万和顺脸色陡变:“发生什么事了?你跑来说这些,本官也浑然不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