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甲见已有人为之动容,更加激动地说道:“现在该是在南京决一死战的时候了,你们若肯站在巡检司这边,则既往不咎,重新任用;但要还想从魏冲那儿讨点好处的话,就没有机会再回转了。万党和柳党之间即将撕破脸皮,你们就算为利害考虑,谁输谁赢,掂量掂量。”
那些人方才还吓得纷纷喊是,此话一出,全部默然不语,紧张地搓起双手。蒋添急向叶永甲使个眼色,那意思是:您不应该说那句话。叶永甲反倒怡然自得,也朝蒋添示意——无妨,容他们想一会儿。“叶大人!”
他们中间有一人站了出来,“我愿为您监视魏冲,戴罪立功!”
此人一呼,众兵皆面面厮觑,于是皆应和道:“我等也愿意!”
蒋巡检听罢,顿时鼓起掌来,连忙吩咐亲兵:“让开道路!”
魏冲为了准备陈童翻供的事宜,自薄暮便开始在家中筹画,之后再到陆府上请示,此时才匆匆赶到衙门,一下马,看了看公堂上的诸衙役,完全换了班人。他先是稍擦了额头的汗珠,然后指着那些衙役问:“之前……我安排的那些人呢?你们怎敢如此!”
“此乃陛……”“必什么必!”
魏冲掐着腰,气势汹汹地说,“他们个个身强体壮,害不得什么病;平日又兢兢业业,从来不吐累字,怎还都缺岗了?分明是你们暗中捣鬼,质疑老爷的权威,对我有所图谋!”
“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叶知府亲口说的,我们也不懂怎么回事……”那些衙役被骂得脸都白了。“他妈的!”
魏冲扔下手里的马鞭,便朝里面走去。“魏书办,热成这样?”
叶永甲见魏冲大步赶来,头发上都是汗,忙笑呵呵地令他坐下。魏冲草草作过揖,便焦躁地问:“叶大人,陛下到底发了什么诏令,要把那几个好衙役叫去呢?我本想着带他们审陈咨议案子,谁知……闹这一出,不合理吧?”
叶永甲明知他是来问此事,故显得处变不惊:“哦,原来是这件事啊。今早陛下来了旨意,言你挑的那几个衙役护卫衙门、巡视南京,保民有功,故请去宫中受赏。本来是你慧眼择人,想你跟着去的,但因那桩大案悬而未决,还需你出力,才觉得罢了。”
魏冲脑袋忽‘嗡’地一声,他强咬着牙,奈何面皮上一霎白一霎黄,掩饰不住内心的羞惭与恼怒。叶永甲装作视而不见,只是道:“书办,那几人虽是精明机警,然又非缺之不可者,其余人等任君拣选。”
魏冲暗里叹息一声,木已成舟,也只得看一步走一步了。“那……”他的脑内飞速地转动着,“巡检司内兵多将广,派人同我往监狱一行,应该足够。”
叶永甲轻轻一笑,即出言相劝:“你身边带点兵,不就是传递文书,多个使唤的人嘛,倒不必这样挑挑拣拣。”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魏冲越发越想结束这个话题了。监狱内,灯火通明。一个衙役从牢头那儿接了盛饭的托盘,然后走到陈童的那间牢房,敲敲栏杆,从底下送了过去。陈童从角落里爬出来,拿住筷子,问起狱吏:“断头饭?”
“不是。”
那人随即走出他的视线以外。“应该还不至于……”陈童喃喃说着,惴惴不安地端起米饭,就用筷子刮着吃。“我的魏爷,您来啦!”
外面牢头的这一喊,吓得陈童将筷子扔在地上,几乎打了那碗。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去拾,见魏冲已从对面过来了。“别提了,叶知府就不会让咱舒坦,”魏冲走在最前面,和牢头抱怨,“支开我最得力的几个心腹,弄得我现在都感觉不稳妥……”“哎呀,魏爷放心。他叶永甲的目的不就是探听虚实吗,我这里密不透风,少那几个好耳朵、好眼睛也不算大事。”
牢头卑躬屈膝地答道。“嗯,我看这里没人会泄密。”
魏冲话音未落,已踏到陈咨议的牢房跟前,一招手,令人带其出来讯问。他冷眼瞥见陈童那个落魄样,便轻轻说道:“我奉你家主子的命,来替你翻供的。当然,叶大人也支持。”
陈童仿佛难以置信,抬起头颅,两眼放光;而受命监视魏冲的那些兵,则趁机用眼神互相交流,各自点头。牢头也惊讶万分,趴在魏冲耳边说:“供词皆是事实,要翻可绝非易事……”魏冲却不满地摇摇头:“你们整日在狱里忙活,搞这种事情多了,翻供难道不在覆手之间?”
他不顾劝阻,直令一吏准备纸笔,再作供词。“陈童,依老爷的推断,你从未贿赂上官不是?”
“没、没有。”
“好,把这段话写上。”
魏冲当即看向执笔的狱吏。“啊……哦。”
那狱吏也有点呆了,回过神来,方在纸上走笔如飞。“另外一个问题,说你接受了齐咨给你的置办费,用来在他府上大搞酒宴,甚至你有时还把这钱克扣了一部分,放到自己口袋里。”
魏冲读起‘旧’供词,皱着眉毛,“我看这也审差了。你既然没有贿赂上官的举措,那齐咨哪会如此信任于你,放心地把钱交出去,而不怕被你握着把柄?其次,就算齐咨在府里频置酒席,也不一定是用的脏钱。若是他家哪个亲戚给他的,也是可能。”
“所以,你吞钱这事,还有置办费过高这些,都是诬告!”
“把这段话也写了,”魏冲一看那狱吏,便掸掸衣服,“好了!大功告成。”
牢头被这全靠臆想完成的审讯惊呆了,紧张地走上前来,作了三个揖:“魏爷,要翻案总得找个证据,如此下来,这供词怎么叫人信服啊!”
“信服?”
魏冲冷哼一声,“这供词又不正大光明地传出去,只交南京刑部知道,就不必事事纠结了。你现在就派人去刑部打点一番,准保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