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书办轻轻踏过书房的门槛,见屋内十来个人都围在桌子旁商议着,此时无不把眼睛直直地瞅向了他,没一人说话。朱书办感到浑身不自在,只好硬着头皮问:“县老爷什么时候来?”
“这不正派了人去请,片刻就到了,”刑房的站起身说道,“但你腰间挂着的是什么?”
“这不是……一柄剑吗?”
朱书办拨开衣角,将那剑解开,示与他们看。刑房书办在他身边绕了一圈,冷冷地问:“咱们都是些卑贱小吏,哪里来的这东西?”
朱书办紧张地绷起了脸:“这是昨日巡检司的人交给我的,我觉得质地不错,就佩在身上,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
刑房书办大喊一声,将剑一把夺了过去,“对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应当先交与知县大人、存司禁看,岂可容你私吞!等得大事办完了,头一个问你的罪!”
说罢,他顺势把剑鞘一抽,露出刃背上隐隐刻着的七个大字:‘宣化都督张成怀’,吓得他脸色苍白,慌忙把剑鞘缩回去了,转头与众人道:“这物件十分可疑,先放到里屋挂着。”
便假装无事发生,叫人拿到别处了。朱书办坐下未久,和众人没交谈几句,就听外面一个清亮的声音喊道:“衙门里出什么事了?”
所幸他们都心领神会,便由刑房书办带着头,连忙往门外相迎:“县老爷,大事不妙呀!董大人下了一道文书,逼令我等在一月之内交齐二十余万两白银,并征调民夫修筑城池,否则将以‘抗命’为由按罪,穷治到底!”
“我看董晟是要借机排除异己,掌控边关,成心给咱们出难题!”
另有人如此说道,引起周围一阵哗然。知县看到这样的场面,显然也着了慌,抓住刑房书办的胳膊问:“这可是真的?”
“若不是真,我们这么多人为何聚在一起!”
说着,书办就拿出那张字条来,“这是董晟亲笔所写,是存司禁昨日收到的,吩咐小人递与您看。”
知县拿过一瞧,的确是董晟手迹,丝毫不差。“此事百姓们可知道?”
他在震恐之余,还不忘问问这事。“存司禁派人在街市宣读过了,百姓们顿时沸腾开来,闹得满城风雨、秩序不稳,昨日巡检司还捉走一个。”
知县摇头道:“民间怒气如此之大,想必是无法执行了;但董监军的态度如此急切,我也得罪不起。难道要本官坐以待毙吗?”
刑部书办见时机已成,拱手劝道:“其实存司禁也看不惯那个董晟,提议将城门闭起、钱粮断绝,使绥狄不战而乱,董晟也就背负了丢地的罪名。只要他一走,我们就能松一口气了。”
知县望着众人,踌躇了一会儿,便一跺脚说:“他董晟待我等不仁,我等亦不必替他着想。目前只好如此了!你火速派人去请存司禁,一并在书房商议!”
书办道:“事不宜迟,大人应先做好一切准备,宣布戒严,不可坐在衙门白白等待。万一因此贻误了良机,悔之晚矣。”
知县连连点头,即命兵房拟出文书,调兵戒严。朱书办认为亲自去一趟巡检司更加稳妥,得了大家一致的同意,就与刑房书办一齐出去,分道而行。“您终于来了!”
知县像盼父母一般盼着了存肇,当即向他恭恭敬敬地一跪,“望您能拯救我辈性命啊!”
现在的存肇已是满面春风,稍稍屈身,扶起他说:“我是为怀安苍生而来,何必行这大礼。不知兵房可去调人了?”
“我是派小吏到巡检司了,不知怎么仍未回来。他这厮,办事是真慢。”
知县朝着窗外望去,目光焦急。“不得不说,他的举动极为可疑,”刑房书办听了知县的话,疑虑更加深了,“他刚刚还带了一把剑……”“剑?”
存肇肃然站立,“麻烦借我一观。”
书办走入里屋,旋即捧着一柄宝剑出来,存肇不以为意地用冷眼瞥去,竟暗吃一惊:‘这不是张成怀随身佩带的宝剑,为何流落至此?莫非……董晟已派他到了此地,早了我一步?’心底不住地乱响起来,表情也现出几分怪异,虽还强撑着微笑,可是极其僵硬。他伸手接过剑来,反复端详了几遍,就冷哼一声,故作不知:“此物有何稀奇?”
“您应该出鞘看看。”
存肇乜过眼去:“剑面上有什么?”
书办高声禀道:“刻着张都督的大名!”
知县听了,猛然扬起头来,注视存肇。哪知后者不紧不慢,把剑搁在一边,拂袖笑了几声:“张都督的剑可不是这个样子。恐怕是有人弄计,吓唬我等罢了。莫被它乱了心智,且行大事。”
知县等对存肇那是无比的信任,自然拱手听命:“存司禁果有见识。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存肇快步走到大门前看了一圈,确信无人,方才回来与众人道:“只需知县发下文书,尽述董晟暴虐之行,但千万不要道出存某的名字,就说是您一人所为。不然叫叶贼的人得知,必把我骂成陈党的耳目,再加调查,事情便败坏了。”
知县深觉有理,但又怕自己担不起这大责,因而叫上了刑房的书办,一同起草文书,一同签字。存肇则盘着腿,掰开手指计算着什么,眼神也四处飘忽,似乎不再关心他们的事情了。不知过了多久,存肇的耳朵里忽然听得阵阵的脚步声,愈发地近;他登时把动作一停,身边知县的笔跟着停了。“好大胆子!竟敢背着董监军私行阴谋,难道要抗旨不成!”
只见张成怀大踏着步子,和董晟一前一后地闯了进来,十数个巡检司的兵丁随着,当即把书房四面围住,不许一人走脱。“给我拿下!”
存肇一下子变了脸色,怒气腾腾地冲着知县大吼,“我早知道你不像个正人君子,现今人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