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西边,这里是破落户、贫农、无业者的聚集地,帐篷、草屋犬牙交错,污水横流,臭不可闻。
然而,这一切在都在半个月前被彻底改变。
在这片地方的中心处,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神庙,庙宇有丈许宽长,全都是由巨石堆砌而成。
庙中摆放着一具神像,它没有头颅,下半身非人非兽,而是一只由石头堆垒而成的脚趾,上面共有七个脚指头。
自那一夜后,很多人便络绎不绝的来祭拜这尊没有头颅的神像,同时也将这片地方彻底重修,兴建了许多新的房屋。
这一切都因一个叫做邢戚的女人而起,她的头颅天生只有小孩巴掌大,与身体极不对称。
她打小就非常自卑,痛恨自己长了这么一个畸形的脑袋,到了三十岁都没将自己嫁出去。
一直等到数月前,那一天,天空出现了奇诡的异象,有腹部长满血管的巨人,有遮天蔽日的神眼,以及所过之处,生灵的头颅皆爆碎的七趾脚印。
那一刻,她是多么渴望七趾脚印能降临春天里,将从小到大嘲笑过她的人的脑袋爆掉。
可惜,想法终究只是想法,那奇诡的异象终究还是一闪而逝。
不过,有些人的念头一旦种下,便会烙印在心头,难以拔除。
她,邢戚,就是属于那种人。
长久以来积压的愤恨,让她对异象中的“神灵”狂热不已,她是多么渴望神能降临,将所有人的头通通爆掉。
那样,就没有人再敢嘲笑她了。
或许是心诚至灵,“神”降临了,并给予了她力量……
“哎哟,疼死牛爷了!贼老道,下次逮到机会牛爷一定要让你知道脑袋开花的感觉。”
街旁的槐树下,牛二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似是拉扯到伤口,痛的直抽冷气,随即破口大骂。
他白天的时候,被七八个壮汉一顿猛锤,虽说骨头没断,但是五脏六腑还是受到了重创,呼吸都有些沉重。
而后,他就寻了个地方歇息,却没想到一下子睡过了头。
“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他揉了揉脑袋,慢慢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下子就慌了神。
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寂静无比。
远处,倒是有三三两两几簇火光,那是刚迁移到春天里的人的临时驻扎地,不过距离有点远了,足有数里地。
“呜呜!”
秋老虎已至,夜里的风甚是喧嚣,像是恶鬼在哭泣。
牛二紧了紧身上的薄裳,又往双手哈了几口热气,转头朝春天里西边的无头神庙走去。
“哎,今天没拉到人头进教,也不知有没有晚饭吃?”他走在街道上,忧心忡忡。
近些天,无头神教一直在招人,只要拉到人都可以填饱肚子,他起初加入神教就是为了这个。
“都怪那个老道士,不然的话今天至少可以拉上几十人。”
他一边走,一边骂,拐过几个街口后,他就来到无头神庙前。
庙前,无数人跪伏在这里,手持香火,不断往庙中的无头神像叩拜。
“犇猋骉麤毳焱垚赑……”
庙中,一个脑袋只有小孩巴掌大的女人跪在神像前,口中不时念叨出一些无序繁复的话。
那声音很是古怪,不似人间之语,却有一种让人心悦诚服的魔力,
“赞美神!”
底下众人一个个露出火热的眼神,一边朝庙宇中的神像叩头,一边贪婪的吸取手上线香弥漫出的香火气。
那模样,就像是在吃多么美味的食物一样。
“神使,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也进去膜拜神!”牛二搓了搓手,朝街旁一个蒙面黑衣人恳求道。
“人呢?”蒙面人的声音很是生硬,不含感情的说道。
“今天睡过了头,我明天一定多带些人过来,就让我过去吧。”牛二恳求道。
“带不来人,那就只有半根香,这是规矩。”蒙面人翻手取出一根断了半截的线香,递给了牛二。
“多谢神使!”
牛二感激涕零,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紧接着,他迫不及待的来到了庙前,直接跪伏下来,手捧断香,诚心叩拜。
说也奇怪,那香竟无火自燃起来。
下一刻,牛二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暖洋洋的,像是喝了凤髓龙汤,身上的伤痛一下子就消失了。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夜七次,嘿,不费劲!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像是飞了起来一般,全身上下舒服极了,一切的烦恼尽皆消弭了。
“啪!”
像是西瓜炸裂的声音在庙前传开,却见牛二的脑袋瓜子直接炸开了,红的白的洒满一地。
边旁的人却似乎什么都没见到似的,依旧还在向庙中的无头神像朝拜。
很快,牛二那些洒落在地上的脑浆就蠕动起来,汇聚在一起后,快速朝庙中那个名为邢戚的女人冲去。
脑浆沾地,却没有一丝灰尘被裹挟,如长蛇一般攀附上邢戚。
“哧啦!”
邢戚并没有转头,但她的脑后却裂开了一道缝隙,直接将所有脑浆都吞了进去。
下一刻,她那个只有小孩巴掌大脑袋急速变形、胀大,从后面看,竟与牛二一模一样。
不过,这种变化很快就消失了,重新恢复了原状。
“啪!啪!”
事实上,不只是牛二,场中还有数十个人的脑袋在这场诡异的庙会中爆裂开来。
“……蘡薁龉狖轭鼯靁虺,散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庙中的女人终于停止念叨那些生僻的字符。
底下众人如梦初醒,心中有种莫名的怅然,他们多么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前的那一刻。
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他们流连忘返。
“将我们无头神教传扬开去,你们将可以永亨刚才那种美妙的滋味。”
庙中女人开口,声音带着亲和,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是,大祭司!”
众人顶礼膜拜后,缓缓退去。
“我头呢?”
人群中,牛二重新站了起来,一脸茫然。
从外表看,他的脑袋依旧完好无损,但是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的头没了,颈部钻心似的疼。
“还在,为什么感觉头没了呢?”
他用手摸了摸,头还在,但是心中那种空虚感,怎么都挥之不散。
特别是,他看到周边那一个个顶着脑袋的人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兄台,可否借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