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好狗不挡道,道者,天地间万事万物的运转之理也。
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
天地既生汝,汝为何不自明道理,非要去挡道,非要去杀生呢?”
拉鲁一族营地外,一个大土坑中,红孩儿盘坐在头獒头顶,一脸庄严肃穆,舌绽莲花,如同一个修道有成的讲经师。
趴在土坑中的大红双眼无神,除了浑浑噩噩外,还有难以掩盖的恐惧。
“汝为何吃生肉呢?这是不对的,不道德的!有个老头曾言:狗子吃肉,无道且暴,可诛之也。
也就是我红孩儿心存良善,不忍见你堕落,这才讲经于你,你要记得我的好,日后该吃草。”
“嗷呜!”
大红发出极为痛苦的低呼声,似乎在说:我错了,以后改吃草行不行?
“我知道大道理万灵都不爱听,咱先讲讲今天的阳光吧,金光万丈,霞披苍生……”
见大红回应了,红孩儿话锋一转,又讲起了别的东西,从阳光讲到雪花,又从雪花说到地上的蚂蚁。
无物不包,无物不纳,无论是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能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大红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红孩儿的实力远在它之上,只要它一起歪念头,就会遭到无情的禁锢与束缚。
若是时光能重来,它绝不会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跟着它的主子去草原晃荡。
老老实实做个守门犬,它不香吗?
狗生无望,它感觉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它总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份希冀的。
毕竟,谁都不想死,狗也一样。
当然了,若换成一个比较有智慧的生灵,可能就直接自杀了。
大红灵智初开,其实对于红孩儿所讲的话并不十分了解,感觉就是一个老僧在自己耳畔“逼逼扯扯”,还感受不到那种“大道真义”。
若是真正理解,不被烦死,怕也得被气死。
“我跟你讲哦……”
“咳咳,红孩儿,你干嘛呢?”突然,申吉降临,打断了红孩儿的絮叨。
“呜呜呜……”
同一时间,土坑底下的大红双目精光暴涨,似乎看到了脱离苦海的希望,不停的朝申吉叫唤。
“别打岔,我正在给狗子灌顶大道真义呢……咦,原来是爹爹来了啊,多日不见,甚是想念,一腔心思无处说……”
见申吉来了,红孩儿兴奋无比,直接跳离了大红的头顶,朝前飞去。
一边飞,一边“倾诉衷肠”。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从他肚兜中伸展出来的葫芦藤一直缠在大红头顶,始终未曾脱离。
度化万灵,他是认真的,一丝破绽都不许有。
“咳咳,红孩儿,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看这狗子已经有了悔改之意,暂且放过它吧。”申吉劝说道。
“那可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度化一道,重在坚持,我不苦,我不累,为了让其从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匣子一开,红孩儿又唠个没完没了。
“等等,你听我说,这天下的狗子千千万,你的胆子很重,但也不能照着一只往死里薅。
再说了,营地内的獒犬可不少,它们也需要你去度化,要雨露均沾才是。”申吉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这段时间,他对这瓜娃子有一些了解,就是一个话痨,而且经常东拉西扯,将一些没头没脑、毫无逻辑的东西合并进来。
好像就是为了说话而说话,说话就是输出,就是攻击。
只要是智力健全的生灵,都难以招架住这种“魔法攻击”。
不过,红孩儿的废话虽多,但有一点却是它的执念,那就是“度化”,只要涉及到这一点,一般而言都能让他亢奋。
“对哟,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度化一个狗子算什么,要就度一群!”
红孩儿的眼界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扩展,他似乎找到了一条更加光明的大路。
“咻!”
下一刻,他直接化为一道虹光,朝营地中的其他獒犬冲去。
“呼!还好这破小孩脑子缺根弦。”
申吉松了一口气,走到大红身旁,从源宝囊中掏出三斤怨级诡异遗骸提炼出来的源晶,送给了它,又道:
“我能感受到,你的神魂之力强韧了不少,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汪!”
大红应了一声,笑的咧开了嘴,舌头一卷,将三斤源晶藏进了嘴里。
“大红、大红,你可还好?”
这时候,拉鲁玛吉终于赶到了,见到大红毛发干枯暗淡,但是眸中精芒暴涨,似乎十分亢奋的样子,他很是奇怪。
“呜呜……汪!”
大红看了眼双眸微眯着的申吉,又看了看自己的主子拉鲁玛吉,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最终,它并没有选择将自己这些时日受的苦倾泻出来,而是表达了兴奋、喜悦的情绪。
“没事就好,拉鲁一族还需要你守护。”
玛吉上前,开心的抚摸着大红的皮毛,随即又唤人准备肉食,要给大红补充营养。
哪知大红一听到“肉食”二字,直接就炸毛了,表示自己只需要一些青稞、麦子就行了。
“呃,真改吃素了,红孩儿真是厉害!”
玛吉惊愕无比,万万没想到从出生就开始吃肉的大红竟改了性子。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是福非祸,大造化也。”申吉嘀咕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营地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犬吠声,叫声凄厉,让人心中发毛。
申吉举目横扫而去,脸色立时就黑了下来。
营地内,红孩儿的肚兜伸展出十余条葫芦藤,将一只只獒犬捆绑的严严实实,正往这里飞来。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不敢上前阻拦。
大红自然也看到了,它顿时就被吓得亡魂狂冒,一颗狗心都快蹦出来了。
它有预感,若是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绝对会被逼成“傻獒”。
“汪!”
它大叫了一声,撒腿就往草原深处冲去,夺命狂奔,头也不回。
“大红你去哪啊?快回来!”
玛吉呼喊,可大红却置若罔闻,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逃窜,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这叫什么事啊……”
申吉长叹了一声,他知道不能让红孩儿任性下去了,不然的话这些狗子都要变成傻狗。
“话说营地内有狮子、老虎、豹子之类的肉食动物吗?”申吉问道。
“没有,不过草原中的青狼多的是。”玛吉回道。
“赶紧去抓一些狼回来吧,不然的话,我怕你这些狗子要废,它们可没有大红那样的体力和精神力。”申吉道。
“你不能阻止他吗?”玛吉疑惑不已。
“代价太大。”申吉摇了摇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造孽啊,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玛吉欲哭无泪,真想一头钻进土里,啥也不管了。
然而,他作为部族当家人,不管肯定是不行的。
他发泄了一通之后,立马就派人去捕狼,要求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将十头野狼捉回来。
另一边,大红一头扎进了草原后,本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顺便炼化一些申吉送给它的源晶。
可是它对红孩儿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生怕他尾随而来,因此它不顾虚弱的身体,一直跑到精疲力竭才停下脚步。
不知不觉间,它来到了一片冰川地带,这里的土地上结有一层厚重的冰块,一眼望去,让人感觉像是来到了另一方世界,极为壮观。
此外,还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冰山,不是很高,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璀璨夺目。
“呼哧!呼哧!”
它喘了几口粗气,咬下一块坚冰缓解快要冒火的喉咙。
“遇帝不败,真名已失,轮回碑上有汝名。一步一叩首,往生路中罪削半,护你真灵。”
就在这时,连绵起伏的冰山中有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声音隆隆如雷鸣,震得这片冰川都在颤抖。
“噗通!”
大红直接就跪下了,因为它感受到了一股极具压迫力的威压。
这是来自同类的血脉压制,气息比它要强盛百倍,让它生不起半丝忤逆的念头。
“嗷呜!”
大红的脑瓜子猛地拍向地面,直接将冰层磕碎了,整个头没入了泥土里。
“过来。”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令大红的神魂都跟着震动。
大红不敢拒绝,真的是一步一叩首,走向了冰川之中。
说实话,它最近真的是倒了血霉,被红孩儿折腾了七八天,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在这里碰上一个莫名存在。
当它越过一座小冰山后,直接傻眼了。
映入它眼帘的竟是一只比它小了几百倍的黑狗崽。
黑狗崽半蹲在冰山上,浑身毛发如绸缎子般油光滑亮,不过它的尾巴却是秃的,一根毛都没有,略显怪异。
若申吉在此,定会认出这个小狗崽,前段时间他们还曾合力击退天外投影五道诡。
只是不知,为何黑狗崽会出现在大西州?
“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它开口,“帝威”凛凛,令大红惊惧无比。
“汪汪汪……”
大红不会说人话,只能用狗语来表述过往和来历,包括被红孩儿折磨以及申吉给他源晶一事也一股脑说了出来。
黑狗崽作为一个狗,狗语自然也是听得懂的。
它越听脸上的神色越吃惊,没想到老熟人申吉也来到了这方地界。
“难道他也是为了传说中的那件东西而来的吗?”黑狗崽低语,神色越发沉重,又骂道:
“可恨,龟甲山福地内的那件东西不去取,偏偏来此与本帝争抢,你们申家人与本帝有仇乎?”
它想起了当年误入禁阵,又被申吉先祖一刀背刺的惨痛经历,骤时心乱如麻。
“不行,天外那帮家伙终将降临,本帝至少要夺得一尊至宝才能杀出这方禁忌囚笼!”
它的眸子变得越发凌厉起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突然,它的肚中传出一阵“咕噜”声,打破略显沉重的气氛。
“你,去猎些肉食过来。”黑狗崽黑着脸开口道。
“是!”大红片刻不敢耽搁,转身就去办事。
至于逃跑,那是绝对不敢的。
……
在这片冰川西北方二十里外,就是大雪山了,金光寺就建在山顶上。
一瘦二胖三个喇嘛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疼,终于回到了寺庙内。
一进山门,他们就被弟子接到药师处治伤。
瘦喇嘛全身骨骼粉碎性骨折,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
一个胖喇嘛头骨粉碎,似乎被申吉踹傻了,眼歪口斜,眸光混沌。
只剩下一个胖喇嘛还算完好,勉强还能行动,他简单包裹了伤口之后,直接朝寺内首座的院子冲去。
“真迦首座可在,您老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一间古色古香的禅房门前,胖喇嘛跪在地上,一脸忿忿的喊道。
“悟能,你入寺多少年了?”
禅房内,传出了一个老者的声音,那声音十分空幽,似乎蕴藏着某种特殊的佛韵,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闻言,胖喇嘛悟能愣了一下,不晓得房内的真迦首座是什么意思,问他入寺几年作甚?
若换成别人,他早就暴怒而起,但对方是首座,他再不愿也只能回道:“启禀首座,弟子十七岁入寺,至今已有十年了。”
“十年了啊。”
房内的老者发出感慨,声音沧桑,似在回忆什么。
“十年还修不出一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佛心吗?”
良久,他又开口,只是这次的声音不复之前那般平和,反而带着一股阴惨惨的气息。
很难想象,前后的对比会如此强烈,一如天堂与地狱。
“首座,悟能错了。”
胖喇嘛悟能重重朝地下磕头,他不敢动用源气护体,直接磕出血来。
“实在是这件事太让人愤慨了,今天我与两位师兄去拉鲁一族……卓玛……”
“嘭!”
突然,禅房的门猛地开启,从中探出一只黑白相间的源气大手,掐住了悟能的脖颈,将他扯了进去。
“你说什么,卓玛没有带来,你们还被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武者打的狼狈逃窜,金光寺怎么会养出你们这帮废物?!”
房内,传来了阵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此外还伴着阵阵咀嚼声。
“不,首座不要啊,那是武人境高手啊.....”悟能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不多时,一件沾满血迹的僧袍就被扔了出来。
这时候,阴影中走出了一个无眼无耳的小沙弥,他快速收起地板上的血衣,转身走向边上的一间杂物室内。
很快,他走了出来,手上还多了一把铁锹。
而后,他又走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挖坑,埋血衣,熟练的一塌糊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