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踩在这个熟悉却又在这一瞬间让他恍惚的土地上,林霖竟然升起了一股惆怅感,像是瓢泼在外的游子在历经千帆后过来。
可实际上他只是去外地读书读了半年。
自嘲地笑了下,明明是个标准的理工科,却总是在最近生出很多无端的愁绪。
也不是不知道这些情绪是因何而起,恰巧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烦闷得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像被困进了一个没有出路的迷宫里。
广播里是催促着旅客登机的信息,林霖拿好了自己的行礼,慢慢地走出机场。
本来想叫车的,但是一出去就看到了司机,司机也恰巧看到了他,招手朝他走过来。
“大少爷。”
“说了别这么叫我。”
对于这种称呼,林霖总是很不喜欢,和司机说了很多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下次见面的时候仍然还这么叫,好像天生就要和人有距离感一样。
既然接的人都来了,林霖就不管那么多了,把行李留给司机,自己打开车后座,正要坐上去,就看到了在后座的人。
阴沉而板着一张脸的人。
“站在那儿干什么?”
很奇怪,林潇比他小一岁,按道理来说,不管是性格和气质来说,都应该要更加像小孩子一些。
但是林潇却一年比一年成熟稳重,甚至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时候,林霖都在怀疑坐在那儿的是林潇么?
为了表示自己的不胆怯,林霖只是顿了一下就坐了进去。
司机还在后面放着东西,车里的气氛在林霖关门后瞬间就降到了冰点,冷得吓人。
久违的心慌缠绕了上来,不免让林霖有些伤感,他以为自己上了大学,胆子就该变大一些,却没想到,在这个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还以为你过年也不回来。”
“你不是应该还在上课么?”
为了找回主动权,林霖选择了避开林潇的话,自己问话。
他们大学的考试比较晚,他们专业又是全校最晚的,所以等他们考完,普通的中小学早就已经开始放假了。
但是高三例外,在每一天都珍贵的日子里,放假是一种奢侈品,所以大多数学校都会在期末考完之后补课。
尚北高中向来是不补课的,可从林霖毕业后就成了过去式,不是因为学校的领导要补,而是教育局拐弯抹角地施加了压力,把硬性指标往上调了。
这也就导致了,就算学校的老师对自己的学生再有信心,也知道成功远不只是靠天赋就可以的。
因此从林潇他们这一届开始就要补课了,要一直补课补到年二十五,连小年都得在学校里过。
“你是不是以为,不接我电话,我就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林霖知道林潇说的是那通他回来前打给他的,他没接,知道林潇不会和他说什么好话。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司机开了车门进来,大概也是觉得车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扣好了安全带之后,就老是拿眼睛瞟后视镜。
“开车。”
一路上,车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是呼吸声,有的沉,有的轻。
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正好停了辆车,有个小男孩正好靠在玻璃那儿,一双滴流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林霖。
夕阳的余晖正好落在那圆嘟嘟的脸上,小小的人儿就像天使一样。
小孩子可真可爱。
“看什么?”
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的声音,好像就是为了不让林霖好过一样,声音冷到了零下几度。
林霖没回话,他觉得在林潇气头上,他说任何话都只会招致不好的后果。
“我在问你话。”
很平静的语气,但车里的另外两人都能够明显听出来话语里克制的怒气。
“没什么。”
“呵。”
冷笑,像利剑一样,一下就戳中了林霖的脊梁骨,让他起了一身的虚汗,只有他自己知道,维持现在这个背对着林潇的姿势用了多大的力气。
“下车。”
车子刚挺稳,就看出了林潇的迫不及待,几乎是在同时就已经下了车,还对着林霖吼了出来。
可林霖却没动,他不知道来的这是哪儿。
车门却一下就被拉开了,旁边站得是不用猜都已经知道心情差的林潇,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看着林霖。
“下车。”
“这是哪儿?”
放在座椅旁边的手出了汗,但林霖就像没感觉一样,依旧握紧了拳头,全身戒备。
“你如果不想我把你扛在肩上带上去的话,三秒内,给我下车!”
依旧不讲理的霸道,林霖抿着唇,眼神在躲闪和与林潇对视之间徘徊,喉头上下耸动,是他渴望能够做的最后抗争。
“三,二,”
林霖只能无奈地再次妥协,没办法,谁让林潇总是能够快准狠地踩中他的软肋。
“嘭!”
也不知道车门又哪里招惹了林潇,林霖好像听到了某个零件可怜的叫喊声。
“走。”
“走去哪儿?”
“进大厦。”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警告你,我现在耐心非常,非常有限,你再消磨一次,我绝对把你扛在肩上带上去。”
林霖知道,以林潇的性格绝对会说到做到,可他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妥协,手握成了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成了拳头。
最后,在预计林潇要爆发前,步履沉重地进了大厦。
光,被他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