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珊端着饭菜回来时,陆喻舟正站在水盆架子前梳洗。
见他如此,宝珊提醒道:“你的手不易沾水。”
陆喻舟单手掬了一把水,拂在脸上,“我用左手。”
不认同他的做法,宝珊放下饭菜,翩翩走过去,“我帮你吧。”
陆喻舟愣了一下,看着她将帨帕浸泡在水中,素手捏着一角来回晃动,帨帕似变成了一条长尾游鱼。
拧干后,宝珊抖开帨帕,踮起脚替他擦拭面庞,如同当初在国公府时一样,动作轻柔、细致入微。
陆喻舟很想握住她的腕子,告诉她不必为他做这些,可心里那点小欲念疯狂滋生,想要接受来自她的关心。
递上涂了牙粉的木齿,宝珊挑眉,“自己能刷吗?”
陆喻舟好笑道:“能。”
宝珊将牙筒倒满水,放在一旁,没再管他,带着阿笙坐在炕几前。
洗漱后,陆喻舟清清爽爽地坐在母子俩对面,左手执勺,舀起一勺粥。
阿笙戴着围兜,吃得香喷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山珍海味。
缃国公站在门口,瞧见三人围坐一起用膳的场景,笑呵呵撂下帘子,感觉他们的婚事有戏了。
前半晌,慕时清带着家眷离开林苑,在回去的路上,问向宝珊:“要给陆子均机会?”
宝珊歪头靠在邵婉肩上,摩挲着邵婉的手指,“嗯。”
慕时清心情复杂,但并没有阻止,“想好了?”
“想好了。”宝珊柔柔一笑,眸光像是飘浮在云海,望见了山峦那头,“女儿想给他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慕时清拍拍女儿肩头,“虽然为父还未原谅他,但既是你的决定,为父不会阻挠。”
他只给陆喻舟这一次机会,仅此一次。
*
晌午时分,太医为陆喻舟换好药,又施了一副针,叮嘱缃国公道:“世子近日不可操劳,需安心养伤,方可痊愈。”
“有劳。”缃国公叫人送太医离开,自己扶着陆喻舟坐上马车,好心情道,“为父今儿就去找个最好的媒妁,势必将你们的婚事尽早定下。至于你母亲那里...也不必去征询她的意见了。”
赵氏是什么样的嘴脸,缃国公算是看透了。她是不会诚心诚意为儿子着想的,但只要她不起幺蛾子,自己还是能敬她为国公府的女主子。
回到府宅,赵氏迎上来,对父子俩嘘寒问暖,“我让丫鬟为世子准备了人参汤,待会儿让人送去梅织苑。”
赵氏围着陆喻舟打量着,“伤了手可是大事,还需让人好生照看呢。世子身边缺伺候的人,我想将我身边的大丫鬟送给你。”
陆喻舟眉眼淡淡,“不必。”
搁在以前,缃国公也会帮忙劝劝,毕竟儿子公事繁忙,需要一个人照顾起居,身边唯一的李妈妈又要替赵氏打理府中大小事,不能随叫随到,而且,有些更衣沐浴之类的事,还是得要通房丫鬟来做。
但此时,说亲在即,他可不敢让儿子招惹个通房,“子均一个人习惯了,这事儿别再提了。”
赵氏面上堆满笑,“老爷说怎样就怎样,我哪敢有异议。”
回到二进院,赵氏让人抬了一桶浴汤,想亲自服侍男人沐浴。
“不用,我自个儿来。”缃国公摆下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见丈夫如此冷漠,赵氏冷着脸往外走,却听男人道:“这几日,我会找媒妁去慕家替子均说亲。”
迈出去的步子顿住,赵氏猛地回头,“你要给子均和宝珊说亲?”
“嗯。”
赵氏眸光一闪,走到浴桶前,“那也该由我来操办此事。”
上次给儿子说亲的事犹记于心,缃国公才不会再让她去搅合,“你事情多,不必惦记这个事儿了。”
赵氏委屈道:“我是国公府主母,长子的婚事,怎么也得经过我手,要不然传出去,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你存心让我抬不起头是不是?”
缃国公洗了一把脸,皱眉道:“你和子均的关系,还用我提醒吗?其他子嗣的婚事都交给你操办,子均的就算了。”
赵氏气得想把浴汤灌他脸上,“不管就不管,子均那么多挑头,我还懒得管呢。”
“对对,”缃国公巴不得她不管,“你就喝喝茶,聊聊闲,坐等儿媳妇进门。”
儿媳妇......
心中冷笑着,赵氏款款走出湢浴,倚在软塌上喝燕窝。若陆喻舟是她的亲生子,宝珊即便姓慕,也不配成为她的儿媳。
不过,陆喻舟执意娶宝珊,倒是合她心意。娶一个被诟病的私生女,也会一起被诟病吧。
*
因两家通过了纳采的环节,缃国公直接让李妈妈拿着儿子和宝珊的生辰八字找人批阅。
之后,缃国公乐颠乐颠地去往慕府,行纳吉之礼。
缃国公府的办事效率极快,快到其他对宝珊有意的人家得知消息时,纳吉已经结束。
纳吉过后,两家的亲事就算敲定了。
纳征下聘当日,陆喻舟带人过来,聘礼堆满整个后院,但凡是各世家礼单上出现过的物件,陆喻舟的聘礼里就没有缺件的。
慕老宰相和夫人数了数抬数,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就跟慕时清商量起嫁妆的抬数。
大户人家嫁女,一般送六十四全抬,但宝珊流落多年,受尽苦楚,慕老宰相提议翻二倍,以示娘家的实力。
慕时清自然不会委屈女儿,决定翻三倍。没多久,邵家也来送嫁妆。这样一来,聘礼价值百缗,差点超过皇家帝姬。
按理儿来说,这是不允许的,因而许多物件没有出现在嫁妆的礼单上。
没过多久,缃国公择拟好婚书,差李妈妈去与慕家人商议婚期。
如此一来,六礼行了五礼,只差迎娶了。
出嫁前十日,慕夭毛遂自荐,做了宝珊的伴娘,要在宝珊出嫁的前一晚,去往缃国公府为新人布置婚房。
感受到府中愈发喜庆,阿笙拽了拽正在绣嫁衣的宝珊,愁着一张小脸道:“娘,阿笙害怕。”
怎会忽然害怕了?看儿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宝珊把他抱坐在腿上,扶着他的后背,“跟娘说说,怎么了?”
阿笙扁着嘴,抽泣两声,不是一到娘亲身边就想撒娇,是真的隐忍多时绷不住了。
“我怕新爹爹不喜欢我,呜呜呜——”
纵使年纪小,但他明白事理,知道娘亲要嫁人了,那他就会有新爹爹了。
紧紧攥着小肉拳头,阿笙用手背抹着眼泪,哭得无助又伤心。
宝珊一把搂紧他,任他的泪水蹭在自己面颊上。
“阿笙知道娘亲要嫁给谁吗?”
“不知道......”
阿笙哭得伤心极了,娘要嫁人,他终于有爹了,可不是心里期待的那个人,失落感疯狂滋长。
宝珊哭笑不得,轻声道:“爹爹会对阿笙很好的。”
阿笙攥着宝珊的衣襟,蹭了蹭鼻涕,“娘别不要阿笙。”
越说越离谱,宝珊拿出绢帕,捏住他鼻子,“擤一下。”
小家伙“噗”一声,缩缩鼻子,抱住宝珊呜呜的哭。
“阿笙不是一直希望陆叔叔成为你的爹爹吗?怎么还哭呀?”宝珊抱着儿子站起身,走到敞开的窗前,望着墨空上的一轮上弦月。
月牙映入女子的剪眸,平添柔美。
小家伙歪头靠在娘亲肩头,吃着手指。
宝珊让他站在窗台上,抬手撑着他的腋下,仰头笑道,“娘亲要嫁给陆叔叔了,阿笙不愿意吗?”
阿笙张开小嘴,“陆叔叔?”
“嗯。”
窗前的小家伙开怀了,不停捯饬着小短腿。
宝珊将他半撑到半空,看着他破涕为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儿子越来越重,宝珊撑起他有些费劲,索性将他放在地上,“阿笙不止有爹爹,还有爷爷了。”
“陆爷爷!”
“嗯。”
小家伙开始手舞足蹈,欢快的不行,抱着宝珊的腿道:“想叔叔。”
大婚前,未婚男女是不能见面的,宝珊每日都呆在府中绣嫁衣,小家伙许久未见陆喻舟,才会以为娘亲和陆喻舟没可能了。
毕竟是自己的婚事,宝珊不想坏了规矩,于是哄道:“再过十日,阿笙就能见到陆叔叔了。”
小家伙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心里实在是太想念那个人了。
翌日一早,宝珊由慕夭陪着去往布庄选绣线,慕家兄弟忙着将奁具装箱,府中公子小姐也是各忙各的,无暇照看阿笙。
阿笙托腮坐在二进院的门槛上,无聊地盯着南迁的大雁。
这时,一身锦袍的邵霁颠着苹果走进来,见阿笙坐在那里,扬扬下巴,“笙!”
阿笙跑过去,“三舅舅!”
邵霁咬住苹果,空出双手握住他手腕,将他抡起,原地飞了一圈。
“想不想舅舅?”
“想。”
邵霁笑着耸耸肩,把小家伙扛在肩头,“是不是最想舅舅?”
阿笙抱着他的头,诚实道:“最想陆叔叔。”
“......”
还是很讨厌陆喻舟啊,邵霁腹诽。
可不管怎样,陆喻舟将会成为自己的表妹夫,自己不能一直给对方脸色。
“舅舅一会儿去见你陆叔叔,会把你的思念带过去的。”
一听这话,小家伙坐在他的脖颈上颠悠起来,还用小手拍打他的脸,“阿笙也想去。”
邵霁磨磨牙,假意凶道:“告诉你,等你娘嫁过去,陆喻舟要是敢欺负你娘,你一定要站在你娘这边。”
阿笙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抱着他的脑袋撒娇道:“三舅舅最好了。”
笑着拍拍他的小短腿,邵霁合计着,只听说未婚男女不能相见,可没听说孩子和爹不能相见,于是邵霁自作主张,带着阿笙去往中书衙门。
金乌西坠,云边晕染一片淬红。忙完公事,陆喻舟起身跟下属们打了声招呼,准备回府。
见长官和颜悦色,下属们打起趣:“自打陆相定亲,这眼里就没湮灭过笑意。”
“是啊,还每日准时回府,这是为日后养成的习惯吗?是怕回去晚了,惹嫂夫人不悦吗?”
“那陆相岂不成了妻管严。”
众人哄笑。
陆喻舟隔空点点起哄的几人,拿起外衫走出公廨。当走出府门时,发现石阶下蹲着一个小团子。
“阿笙?”
听见声音,阿笙蓦地抬起头,露出欣喜,“陆叔叔!”
小团子跑过去,扑进男人臂弯。
右手还包扎着白布,陆喻舟用左手撑起阿笙,淡笑道:“怎么来这儿了?”
“想叔叔。”
孩童的眼睛不会骗人,仰头看他时充满喜悦,简单纯粹。陆喻舟心里暖意融融,有了已经成家的感觉。
他左右看看,问道:“谁带你来的?”
阿笙指着拐角处,“三舅舅。”
没想到邵霁会主动来找自己,陆喻舟带着阿笙走过去,见少年倚在矮墙上,单脚着地,另一只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子。
“找我?”陆喻舟主动开口。
邵霁扭头看过去,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小别扭,指了指巷子里,“来还你的马匹。”
自那次在田园小筑盗走陆喻舟的马,邵霁一直忘记归还,还是昨日去马棚才想起这回事儿。
陆喻舟淡淡勾唇,吹了一声口哨,黑色大宛马迈着优雅的步子出现在三人面前。
“噗——”
马匹围着陆喻舟和阿笙转了两圈,微微低下长长的脖子,以示臣服。
抚抚它的鬃毛,陆喻舟看向邵霁,“谢了。”
“你的马匹,自然该物归原主。”少年去握阿笙的手,“走了,跟舅舅回慕府。”
阿笙抱住慕喻舟,嘟嘴道:“要陆叔叔送。”
小白眼狼!
邵霁磨磨牙,狠狠掐了一下阿笙的小胖脸,气哼哼转身离开,还不忘向后摆摆手,算作道别。
目送三舅舅离开,阿笙双手攥着陆喻舟的左手,来回晃动,“爹爹。”
陆喻舟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家伙。
阿笙红着脸又喊了一声:“爹爹。”
陆喻舟闭了闭眼,逼退眼底的酸涩,弯腰跟小家伙额头抵额头,“爹爹在,阿笙以后的人生,都有爹爹陪着。”
*
来到慕府门前,陆喻舟揉揉阿笙的圆脑袋,“进去吧,等着爹爹来接你。”
阿笙踮起脚,用软软的指尖戳了一下男人的面颊,奶声奶气道:“一言为定哦。”
陆喻舟点点头,“一言为定。”
看着小家伙蹦蹦跳跳跑进府门,陆喻舟没急着离开。
自从与宝珊分开,他每晚下值都会绕道来一趟慕府,不曾去打扰佳人,只是默默看一会儿再离开。
稍许,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发现宝珊就站在不远处的马车旁。
四目相对,男人竟然踟躇了,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抓心挠肺想要娶回去的女子就在眼前,两人之间却好似隔了一座鹊桥,若女子不踏上一步,他断然不会僭越。
隔得很远,陆喻舟冲宝珊颔首,避到了槐树后面。
意思很明显,让她先进府。
慕夭从马车上跳下来,提着一包绣线,拍拍宝珊肩头,“咱们都不是迂腐的人,不需要讲究那么多规矩,过去见一见他吧。”
宝珊点点头,提步走向槐树方向。
见她走来,陆喻舟心思一晃,她踏出来的每一步,都似踏在他的心尖上。
谁知,待两人之间只余下三步距离时,宝珊每上前一步,陆喻舟就后退半步。
宝珊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在恪守婚前的规矩,还是怕她觉得他轻浮。
“你过来。”宝珊平静道。
陆喻舟蜷了一下指尖,缓缓走上前,与她间隔一步之遥。
一段日子没见,感觉男子又清瘦了些,宝珊问道:“最近很忙?”
“嗯。”陆喻舟背过右手,温声道,“公事不忙,忙着筹备婚事。”
不知怎地,宝珊感觉男人对他刻意疏远,好笑道:“哦。”
单单一个“哦”字,令男人眉眼舒展。
既是筹备婚事,自然是为迎娶她做准备,她的这句“哦”,是一种对他行为的默许。
男人垂眸淡笑,问道:“嫁衣绣好了吗?”
宝珊捻了一下被绣针刺了多次的指腹,回答道:“还在缝制。”
“别累到自己,实在忙不完,就多请几位绣娘。”
“好。”
陆喻舟知道,宝珊犟得很,定会亲手缝制自己的绣衣,“我怕你累到眼睛,多几个人分工也好。”
“嗯,我心里有数。”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子,陆喻舟一直知道,也不再劝说,就那么温笑着看她。
目光停顿过久,宝珊有些别扭,感觉秋天也不是狠凉爽。
察觉到自己又失了魂儿,陆喻舟抱拳咳了下,“抱歉,失态了。”
对自己如此君子的陆喻舟,让宝珊觉得陌生。两人陷入沉默,全程,陆喻舟都没有完完全全抬起眼帘。
“那...你回去吧。”宝珊开口道。
“好。”陆喻舟侧开身子,“你先进府。”
不跟他客气,宝珊迈开莲步,娉婷地走向府门。
恰有微风吹来,陆喻舟闻到了一股淡雅的玉兰香。等佳人消失在门口,陆喻舟眼底带笑,久久不愿离去。
绮丽晚霞笼罩在男子周身,柔和了他独有的那份清冷。
绯红官袍的男人长身玉立,就算刻意隐藏锋芒,也会被人发现。
躲在角落的女子盯了他一会儿,握着拳头隐入阴暗中,然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女子蓬头垢面,像个乞讨者,走在街上会被附近的乞丐谩骂。
“哪里来的臭娘们,下次再敢跟老子争地盘,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女子侧眸看去,吊眼梢挑起凌厉的弧度,令乞丐一抖。
没有与赖皮计较,女子一瘸一拐地走远。当遇见迎面走来的皇城司侍卫时,她慌忙躲进角落,背对街道蹲在那里,握紧拳头。
如被官家遗弃的棋子,她回不去了。
赵薛岚惨笑一声,一拳砸在跟前的树干上。
*
当秋风染黄国公府门前的银杏树时,府中迎来久违的喜庆热闹。
这日张灯结彩、喜绸满目,随着一声锣鼓响,傧相们陪伴着新郎官踏上了红毡铺就的迎亲路。
缃国公世子的迎亲仪仗可谓盛大欢愉。
陆喻舟是个清官,在民间的口碑极好。一路上,身着大红喜袍的他微扬着嘴角,接受着路人的道贺。
他朝人群拱拱手,难掩喜悦之情。
另一边,慕府也是喜气洋洋。
寅时就开始上妆的宝珊,此时端坐在妆台前做最后的补妆。
侍女嵈儿为她点涂了一点妆粉,夸赞道:“小姐天生丽质,不用浓妆艳抹就已倾国倾城。”
一旁的慕夭扬扬下巴,“嘴真甜,赏。”
府中几个未出嫁的小姐掏出银子,递给嵈儿。
嵈儿笑得合不拢嘴。
原本,她是宝珊的陪嫁丫鬟,可缃国公府那边事先提出不需要陪嫁丫鬟,所以,即便跟过去,她也只是侍女,无需伺候姑爷。
她也算老实本分,容易知足,就想着一心伺候小姐,多得些赏钱了。
补妆后,宝珊张开檀口,吃了几根慕夭夹过来的面条,吃完后轻轻抿了一下红唇,问道:“妆花了吗?”
慕夭揶揄道:“放心,洞房花烛前,你的妆不会花,洞房花烛时,就不一定了。”
闻言,在屋的小姐婢女们齐齐红了脸。
宝珊俏脸陀红,瞪她一眼,“姐姐还未出阁,怎地不知羞?”
慕夭挑起柳眉,酒窝深深,“就不知羞。”
宝珊戳了一下她的酒窝,“等你出嫁,看我怎么笑话你。”
慕夭闹个大红脸,拉着凑上来的阿笙走开。
阿笙往回抽手,“我要看娘亲。”
今日的娘亲有些不一样。
慕夭搂住阿笙,夹着他往外走,“小花童,不许打扰新娘子休息。”
阿笙蹬蹬腿,“姨母坏。”
两人的嬉闹声消失在门口,宝珊翘起嘴角,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任谁都会觉得,今日的宝珊秾艳昳丽,少了不食烟火的淡雅,多了勾魂摄魄的妖媚。
陡然,府门前传来起哄声,想必迎娶的队伍到了。
宝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很快,慕时清牵着邵婉的手走进来,与女儿交代几句,然后看向懵懂的妻子,“婉儿,该你了。”
说了几句慕时清交她说的祝福语,邵婉拿起红盖头,蒙在了宝珊的凤冠上。
前院的亲戚们正在刁难新郎官和傧相,欢闹嬉笑声此起彼伏。
阿笙拎着一袋银锭子跑进来,笑嘻嘻捧到宝珊面前,“爹爹给的。”
隔着红盖头,宝珊揉揉儿子的脸蛋,“阿笙要随为娘出嫁了。”
“嗯!”小小的郎君抚了抚自己的红夹袄,笑弯了一双眼睛。
待新郎官和傧相通过重重考验来到后罩房时,几位大舅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止有慕家的公子,还有邵家的哥仨。
傧相们顿觉头大,笑着递上福袋,哄着几位大舅哥通融。
邵修是其中最年长的,笑着问道:“不知新郎官有什么话要对我们的妹妹讲?”
誓言已在狩猎的帐篷里讲过,陆喻舟不想对宝珊说重复的话,但在场看热闹的人太多,他也不好一口拒绝。
依次与几位大舅哥交汇视线,陆喻舟作揖道:“劳烦几位让让。”
“......”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邵修让哥几个分成两列,留出了菱格门扉。
陆喻舟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做出了让在场众人惊诧不已的举动。
映着几缕清晨的秋阳,他单膝跪地,对着紧闭的门扉徐徐道:“子均在此立下誓言,今生只与慕家小姐携手白头,绝不辜负。若有违誓言,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这么绝的誓言......
众人惊讶又有一丝丝感动。
几个大舅哥互视几眼,撇撇嘴。邵修上前扶起陆喻舟,拱手笑道:“严重了,严重了,吾等这就请新娘子上轿。”
陆喻舟认真而严肃道:“在正经事上,我从来不说笑。”
邵修用拳头砸了一下他肩头,“服了你了。”
说罢,转身推开门,大喇喇走进去。
因着宝珊没有亲哥哥,背她上花轿的任务就落在了最年长的邵修身上。
邵修背起宝珊,边向外走,边叮嘱道:“你太轻了,嫁过去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别饿到冻到,也别受了委屈不敢向娘家人倾诉,你要记得,慕、邵两家永远是你背后的支撑。在咱们家,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说法。所以,腰杆硬起来啊,小表妹!”
宝珊吸吸鼻子,“好,谨记哥哥的嘱咐。”
“别哭,”邵修半开玩笑道,“妆容花了,还怎么惊艳新郎官啊。”
宝珊忍住不哭,轻声道:“谢谢哥哥。”
“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邵修跨出门槛,在众人的不舍和祝福中,将宝珊送进了花轿。
随着喜婆高喊一声“起轿”,迎亲的队伍掉头,缓缓向国公府移动。
阿笙被陆喻舟抱上马匹,愣愣看着周围的一切,又惊喜又害羞。
陆喻舟单手搂住他,拍了拍他鼓鼓的肚子,温声道:“不必害怕,以后你的背后永远有爹爹在。”
阿笙扭头看了男人一眼,咧嘴道:“陆叔叔是爹爹了。”
陆喻舟捏住他的小拳头,“叔叔一直是阿笙的爹爹,亲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