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未受过期待的生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都在期待着,会有人愿意伸手拉自己一把,给一条活路,给一碗热饭……
可一切都是假的,她这辈子,都享受不到一点点的温情,看不到别人的怜悯,也看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昂首挺胸地存活于世间,她像一只臭老鼠一样,要东躲西藏的过着日子。
阮初音恨道:“你当我不想对付他们吗?我比任何人都想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以这世间最凄惨的方式,我恨不能亲手将他们挫骨扬灰!可是我不能,我没有这天大的本事,就算我不愿承认,事实也是如此,在他们面前,我不过如蝼蚁一般,只有他们利用我,践踏我的份,他们不会担心有朝一日我能反噬,蛊人为世人不容,就算离开了南蛮,我去哪都一样要躲躲藏藏。”
听着她的自述,姜益民深沉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一样命运多舛,走了弯路,痛不欲生的女人。
他说:“我给你选择,你可以有选择,是清清白白地活在世间,还是如同你所说的那般,苟且偷生,对于投诚的人,皇室不会赶尽杀绝。”
阮初音呵笑了一声:“不过是现在说说罢了,天长日久,我们在世人心中依旧是祸患,就因为我们的出生,最起初的时候,我们分明是为了自保,行蛊不过是为了活命,这是上哪儿没有恶人?只因为行蛊之人做了一两件错事,就让所有人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所有蛊人都不能见光,我们如何辩白都没有用,谁都不会愿意承认,蛊人之所以会为世人不容,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当初想偷学蛊术,祸害世间,方才如此!”
上位者若心术不正,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存在,为何要求掌舵人品性高洁,有独特的判断力、决策力和敢为天下先的魄力,这就是原因。
若是坐在那上上位的人,私心过重,邪念过浓,那等待世人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炼狱。
姜益民闭了闭眼,世代的仇恨和偏见,早已让蛊人在这世间成了不一样的存在,但是最早先也绝对没有到人人喊打,东躲西藏的地步,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现在的族长和首领贪念太深,破坏了世间清静,没有秩序,没有道义,才会被不容。
“你就知道事情根源所在,就应当跳出来看待这件事情,你若不作恶,就有你的立身之地,你若做恶太多,世人不容,法也不容你,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恨,只有欲望,野心造成的事端,你不是个蠢笨的人,本王言尽于此,你若还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余生就在此间度过吧。”
他现下可没那么多的功夫去安抚她,谁的命又好过了?身居高位的人不一样日日担惊受怕?
平头百姓以为,豪门贵族是悬在他们脖子上的利刃,这世间的法理给他们上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锁,可他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高处不胜寒,每往上走一步,再往回看的,一开始还能看清来时的路,可越走越高,再往下看时,都成了一团迷雾,模糊了过去,没有回头路可走,只有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或是巩固当下的地位,不敢松懈,怕一松懈就掉下去,掉进无尽深渊中,再也无法找到自己。
活到这个年岁,尚且迷惘,惶恐不知终日,自己的大半人生已经过去了,可姜家的未来才刚刚开始,他不能自已死了,不管后人的死活,儿子越成器,孙子也懂事,他就越明白自己肩负的重任。
谁都无法帮他,唯有自救,各人的命个人背,最好的选择摆在眼前,不抓住机会,也只能怪自己。
阮初音忙说:“我没有糊涂!我帮你,可你要我怎么帮你?”
姜益民看着她,说:“先前只是想让你吐露实情,可你刚才话说的太多,本王突然觉得,留下你更有用处,但你终究是南部的人,本来想用你,却又怕你再度反水。”
阮初音眸子一下子暗了下来,说:“在那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人了,最疼爱我的阿妈早就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回去再看她一眼。”
“本王可以放你回去,需要你做的事情,也是要回去的,但你的那个小郎君,只能留在王府。”
本以为提出这个要求,她怕是不会那么轻易的认下,没想到她却笑了一下,说:“我还怕你非要我带着他回去涉险,老实说,你也是利用我,可我就是知道,你和他们那些人不同,你们讲道义,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留在府中,我反而放心,回去还不知道有没有活路。”
看她这么突然开窍,言语中所说的话,让姜益民多看了她两眼:“你如此说话,倒叫本王惭愧,将你们关在此处,想尽办法套你的话也不算君子所为,不要把我看得太高尚,但比起你那父亲,我也自认是个高尚的人,因为,本王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出生的不明不白,若是真有了,也不会拿孩子出气,这一点,你的那个好父亲,不管是做男人还是做父亲,都十分差劲,本王瞧不上这样的人,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这样的人,不会是个好统领。”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说到心坎上去了,阮初音眼含热泪,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谁能想到,这个从开始接触就一步步算计的男人,却为自己说了句公道话。
那些年在亲生父亲身边,从未得到过一个正眼,她、阿妈还有母亲,从未得到过公平的待遇。
同样是部长的女儿,她们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是一样的,可一个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一个却活着还不如她养的一只狗……
那些过往,本该忘了,本该有重新的开始,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阮初音,从此改名换姓,再活一次,可藏在心底的那些不甘,那些懊恼和恨意,就突然这么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冲击了她的理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