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京郊墓园之中,温言坐在了一对墓碑旁,将手中握着的花轻轻的放在了两座墓碑的前面。
墓园空旷,树荫清幽,雨后的京郊,风都是凉的,它吹拂着温言垂落肩膀上短发,微冷。
温言将滑落在脸颊旁的短发别在了耳后,抬手轻轻的抚上了墓碑上的字,一笑。
“爸,妈,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你们,你们怨我吗?”
温言说完这话,将手从墓碑上抽回,她转回身来,将手放在了坐在的膝盖上,自嘲的一笑,“六年了,起初,因为我精神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医院,后来因为温家的事,我挣扎在他和你们之间,觉得没脸见你们。”
“爸,妈,正如你们所料想的那样,我和喻成州到底是离婚了。”
放在膝盖上的手本是握着的,随后松开一笑,“我也不知道我们最后为什么会过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当初说好的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可仅仅只是过了五年,一切都变了。”
一旁树叶随风发出莎莎作响的声音,就像是回答了温言的话一般。
她听着风声,树叶声,再次喃喃自语。
“爸,妈,这几天我知道了很多事,包括当年你们瞒我的事情,我现在都知道了。”她声音顿了顿再次开口,“如果这些事情放在五年前,我可能真的会怪你们为什么要利用我,虎毒还不食子你们……骗我,甚至让我误会他。”
说到这里,温言整个人弯下腰身,将手插在了头发里,她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来,扯出了一丝笑来,“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也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温言了。”
“我不会怪你们,谁让你们生了我养育了我。虽然做了这些,但我的记忆里,都是你们对我的好,甚至是包容。”
她将腿伸直,将视线放远,看向前方绵延的山脉,一笑,“更何况,要不是你们的包容,我又怎么会遇见喻成州?”
“说真的,我不后悔。”
温言低头再次道:“几天前,喻成州在这里认出了我,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今天,他不再,我把这个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好吗?”
“曾经有一个女孩,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突然有一天,在一个大雪天,她救了一个男孩。从此以后,这个男孩在她的心中留下了越来越多的痕迹,直到这种感觉成为了一种习惯。她爱上了这个男孩,并选择嫁给他当了新娘。”
她说完这话,撑着站起身,“爸妈,这个故事很美好是吗?”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猜测,没有家族恩怨。可一旦故事掺杂了这些,一切都不一样了。”
温言直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墓碑,一笑,“我知道,我和他之前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我们之间掺杂了太多太多复杂且理不开的事情,我累了,想要放弃了。”
“爸,妈,或许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现在,你们成功了。”
我们,回不去了。
……
“姜小姐,您觉得这衣服的款式您还喜欢吗?姜小姐?”
温言看着面前冲着她挥动着的手,猛地清醒过来,“啊,你刚刚说什么?”
原本正在试着西装的沈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慢慢走来,“言言,你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温言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穿着的雪白色婚纱冲着沈栋摇了摇头,“我没事,别担心。”
沈栋在她的脸上总算是看到了笑,伸手将身上的西装扣子扣上,走到她的身后。
他伸出手将一旁放着的披纱拿到手里,在她身上比划了比划。
温言从他的手上移开转向面前放着的巨大的落地镜子上。
镜子里是一个身着一身白色婚纱的女人,精致的眉眼,眸色如星,紧抿着的唇殷红。短发齐肩,耳环在灯光下泛着夺目的光色来。身上的婚纱是沈栋亲自挑选出来的款式,温言看着这件婚纱只觉得熟悉。
她将视线从镜子中抽回,重新落在身上的这件一字肩的婚纱上,婚纱极长拽地,婚纱上缀着星星点点的碎钻,随着落地,就像是一条银河坠落,炫美夺目。
“我的言言是这世上最美的小公主,以后等我的言言结婚了的话,就穿这件爸爸专门为你设计的婚纱好吗?”
“一言为定。”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耳边仿佛是想到了当初在温家时,父亲蹲在她身前说着话。
她想起来了,这是温莎公司设计出来的唯一的一件婚纱,是爸爸说要在她婚礼上要她穿的。
之前,她和喻成州结婚的时候,阴差阳错的没有想起来这条婚纱,沈栋竟然打听到了这些。
温言抬手捂着唇,眼眶一瞬间就红了。
看着眼泪从她眼角滑出,沈栋心疼的抬手将她擦去。
他从身后将人搂在怀里,俯身在她耳边安慰出声,“言言怎么哭了,不喜欢吗?”
温言却是看着镜子中相互倚靠着的两个人,摇了摇头,“不,沈栋,我很喜欢,谢谢你。”
“言,你真美。”
温柔嘀喃在耳边响起,温言低头一笑。
脸颊上染上的一层绯红色,让沈栋眼中的笑意更深,他将人圈在怀中,亲了亲她的侧脸,“等到我们结婚的那天,你就穿着这件婚纱,一定会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自打她同意了沈栋之后,这些动听的情话,像是不要钱似的,讲给她听。她抬眼看向镜子中沈栋的身影,笑意更深。
他今日穿了一件白色的西装,金丝边框眼镜下的一双眼睛温柔和煦,就像是初阳一样温暖。
沈栋与她就像是在她黑暗中亮起的一盏明灯,将她从铺满荆棘的道路之中拉出来,带着她走向康庄大道。从他的身上,温言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自己,爱的卑微,却爱的真诚。
江宁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对于喻成州而言,她的确不够爱他。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去爱他,而那个人不是她。
他们两个人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不是不爱,而是太爱,爱到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可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两个没有任何负担的人了。
而沈栋,她对不起他。她已经辜负了一个人,就不能再辜负另外一个人了。
沈栋爱她,如果真的要挑一个人跟她过完后半生,沈栋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此,温言转过身去,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主动的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吻。
巨大的欣喜,让沈栋的眼睛猛地睁大。
他反应过来,放在她腰上的手收紧,向着怀中搂紧,就像是要揉进骨子里。
他看着温言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就要跑,他低声一笑,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沈总和夫人真般配。”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太养眼了!!喻……喻总?”
婚纱店内的两个服务员正避嫌似的朝着门口走,却是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橱窗外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穿着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单手插在兜里,视线却是透过面前的橱窗看向了屋内拥吻的两个人。
“喻总,您……”
服务员一见到人,赶忙走出店子,“喻总,您送来的那件婚纱非常漂亮。”
“感觉就像是给沈太太量身定做的一样,太合身了。”
服务员的话却是让喻成州冷笑出声,“沈太太。”
他将视线从屋内相拥的两个人身上移开,在服务员正欲再开口之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迈巴赫的车子就停在路边,他烦躁的扯了扯领口系着的领结,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回公司。”
方鹏感受着车内的低气压,小心翼翼的问出声来,“喻总,您现在既然知道了姜小姐就是夫人,为什么还要把温家唯一一件婚纱拿出来给他们?”
“这是她的选择。”
如果她觉得沈栋能给她幸福,他会祝她们幸福。
……
自那日京郊墓园的一别,温言极少见到喻成州。
不知道是他比较忙还是因为故意躲着她。
回到公司的这几天,她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与他身边的助理方鹏对接。
叶城的国际珠宝展会近些天就要开办了,她必须要同他见上一面。
“总监,这几天展台那边我们已经派人去看了,这是会场的分布图,您看一下。”
温言一边留意着门口走过的人,一边从郭大年的手中将布局分布图拿到手中。
她低头将手中的文件夹看着,突然就听见郭大年一阵惊呼。
“总监,你这是您订婚宴的请柬吗?哇,这么有设计感,这也太好看了吧。”
温言还没来得及拒绝,就看见郭大年从她的办公桌子上将一张烫金色请柬拿起,来回翻看着。
“总监,着是打算一会要给我的吗?”
“这个……”她有些尴尬的看了郭大年一眼,将打算要给喻成州的请柬从他手里要了回来,从一旁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张设计感稍弱的请柬塞进了他的手中,“这个才是要给你的,这个是给喻总的。”
“哇,总监,你这偏心偏的也太厉害了吧。”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张,又抬眼盯着温言抢过去的那张请柬看了看十分不满的嘟囔出声,“您给喻总的订婚请柬也太高级,也太好看了。”
温言却是捏着这张请柬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来这张请柬应该是沈栋交给他的,可后来她却主动的要求这份请柬由她来送。
她想,若是要做一个了结,也应该由她来。
可是真正的要做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竟然退缩了。
她有些害怕,尤其是在想到那日在京郊墓园之中对上的喻成州那双眼睛后,她就迟迟的没有找他。
但好巧不巧的,郭大年再说这话的时候,喻成州正巧从外面走到门外。
她一抬眼,就正对上他那双沉静的双瞳。
郭大年顺着温言的视线朝着后面看过去,一脸惊喜的当先开了口,“喻总,您正好来了,我们总监正说要把他们订婚的请柬交给你呢。”
喻成州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见他轻挑了挑眉,单手插兜走了进来。
他走来的步伐稳健,身姿颀长。
温言却是将手按在请柬上,没有说话。
“大年不说,我倒是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姜小姐的订婚宴了呢。”他走到她的桌子前,灯光下的他的眸子含星,就连嘴角都挂着一丝笑,她看着他伸出手,问出声来,“请柬呢?”
“什么?”
“大年不是说你给了我一个非常好看的请柬,在哪呢?”
他伸过来的手骨节修长,配上她递到他手中艳红色的请柬显得十分的白皙。
温言将请柬放在他的手中,正要将手抽回去,手却是被喻成州一把抓住。
双手相交的触感让温言猛地回过头去看他,喻成州松了手,淡声道:“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同你说。”
温言看了一眼郭大年,绕过桌子就跟着喻成州出了办公室。
跟在他身后,温言就看见他手中捏着那份殷红色的请柬,面色不明。
“喻总,这又是要去哪?”
她可没有忘记,上一次他强行把她带走,就是去了京郊墓园,这一次,他又是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吴为勇来了,你同我一起去接他。”
“吴为勇?你来找我是为了吴为勇?”
走在前面的喻成州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温言,“难不成姜小姐还想有点其他什么东西?”
“没有。”
温言替他按了电梯,就站在他一侧,没再说话。
周遭的环境可能是太过的静默,以至于当喻成州的声音吐出来的那一刹那,很清晰。
“请柬很漂亮。”
温言看了他一眼,就瞧见他低垂着眉眼嘴角带着一股子笑。
她突然觉得有点残忍,她别过头去,没再看他。
电梯停在面前,门开了。
两个人乘坐着电梯坐了下去,在大门口就遇见了吴为勇。
吴为勇在前台似乎是在与人发生争执,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快步的走了过去。
“老先生,您没有预约真的不能进去。”
吴为勇似乎是有些急,抬手指了指手中有些破旧的老年机,“怎么进去不了?我刚刚都给你们总裁打过电话了。”
前台的小姑娘们却是上上下下的将吴为勇看了一眼,嗤笑出声,“老先生您别开玩笑了,我们总裁是什么人,怎么会把手机号告诉您。”
看吴为勇穿的,怎么看都像是从乡下来的农民工,一身邋遢。在想想自家总裁高风亮节的样子,一群小姑娘怎么都无法跟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吴为勇见两个人不信,从破布包里将眼镜翻出,又翻出了一个别弄得皱巴巴的便利贴举到两个前台小姑娘的面前,“看看,这就是你们总裁给我留的,别不相信。”
他说着,就捏着手中手机,按照那便利贴上留下的号码给喻成州拨了过去。
手机铃声很快在不远处响起,吴为勇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慢慢的将眼镜摘掉,“瞅瞅,就是你们喻总不是。”
还别说,来的人还真的就是喻总,不仅喻总来了,他们公司新来的总设计师竟然也跟着下来了。
这老头竟然说的还是真的。
可这老先生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总裁和总监一块下来接?
“小姑娘。”
吴为勇迎着温言就走了过来,温言看着人一笑,“吴老先生您终于来了。”
“吴老。”
喻成州随后开了口,吴为勇看见他却是冷哼了一声,嘲讽似的开了口,“喻总的公司可真是不好进啊,你们这前台的小姑娘严厉的很,还是你好。”
温言看着吴为勇看着前台的脸色不太好,但看过来的眼神却温和的很,就知道那两个前台小姑娘要倒霉。
果不其然,喻成州在吴为勇说完就看了过去。
两个小姑娘当即吓得冲着喻成州弯了一个九十度的腰,脸上瞬间被吓得够呛。
“喻总。”
温言赶忙开口,“吴老先生,前台的小姑娘不让您进来,也是正常。”
“怎么正常了?”
“要是随随便便的放了人进来才是失职。”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个公司的安全非常重要,多查一查也不是坏事不是?您看,我们不是亲自来接您了。”
温言的一番话,让吴为勇觉得十分有道理。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温言赶忙转移了话题,“吴老先生您大老远的从外面过来,想必您还没吃饭吧,我们请您去外面吃个饭如何?”
“好好好。”
看着温言带着吴为勇离开,喻成州看着前台的脸色也顺眼了不少,“警告一次,下次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立刻给我滚蛋。”
喻成州说完就跟着温言两个人离开了。
前台两个小姐姐当即长舒了一口气,顺带着对温言的感觉也提升了不止一个好感。
再说温言与吴为勇出了大厦后,吴为勇就将眼镜塞进包里,一笑,“你刚刚是想给两个小姑娘开脱吧。”
“吴老先生您不也不想看见两个人被辞退嘛,我不过是顺手推舟而已。”
“就你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