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沙帝国。
特列斯布重工区。
周边居民小镇。
……
交战双方都尽可能避免居民区交战，还要不是交通要地或者重工地区，基本都不会有较大的损伤。
这座小镇是相对安好的。
只不过，这座小镇的居民，却并非安好。
在特列斯布战役决战之时，大量依靠着重工区养家糊口的年轻人，也在最后阶段加入了战场。领取步枪和子弹，便顶在了最前线的位置。
他们大多数都是自愿的，少有是受迫于当时的氛围，一股脑就跟着冲上去。
这里的人，都是前肯瑞美帝国的人。遭受太多的压迫和剥削，哪怕是厄沙帝国现在各种政策不再偏向于民众，但是依旧远远强于当初的肯瑞美帝国统治。
至少他们真的能靠工作养活家人，能有购买或修建新房的可能，还有机会送家里孩子去念书。
实在不行，分到的土地至少能够耕种，不需要缴纳粮食的情况下，食物也终归不是什么问题。
柯联的统治，是否能让他们生活变得更好？
他们并不在乎。
累了，就想要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
真的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平凡生活。
……
“之前我偷偷来过这个地方，以冒险者的身份，问询了他们一些对于厄沙帝国的看法，还有对柯联的了解等等。”
“虽然我爷爷他有刻意控制帝国民众对柯联的了解，但由于柯联还是渗透了一些报社进去，像这种交通比较便利的地方，信息流通还是比较频繁的，因此知道的比其他地方多些。”
“他们对于战争，早已经是麻木的状态了。”
“早些年的各种帝国剥削，粮食征收、税款征收等等。”
“尤其是在经济崩溃之后，各种征收直接让这座小镇，大概饿死了20%左右的居民。”
变换样貌的苏廉和茜莉莉，走在这座小镇的街道上。
现在的这座小镇人很少，基本都是关闭的状态。
不是因为战争的缘故都跑光了，而是他们很多民众，在小镇外的墓地举行着葬礼。
大量这个小镇去参军的，或者以工人身份拿枪加入战斗的，都有不少战死在了特列斯布重工区。尤其是在最后阶段，各种重武器重火力洗地，双方根本就连投降的余地都没有。
炮弹袭来，很可能已经不是能否活下来的问题，而是能否保持完整。
战场，杀戮永远是主旋律。
“所以他们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即便厄沙帝国的统治也并非绝对美好，甚至隐隐能够知道，当年肯瑞美帝国的经济问题，其实是厄沙帝国一手造成的？”茜莉莉问道。
“或许这里很多人没学习过什么知识，但绝对不全都是白痴。”苏廉回应着，算是回答。
有些事，即便是愚民也是能知道些的。
只是……
无能为力罢了。
……
“那这次你想来看看什么？”茜莉莉问道。
她原本以为，他想要最后来厄沙帝国看看，是否有新的反攻部署之类的打算。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况且仔细想想，以他现在拥有的各种红色情报网络，恐怕除开远在阿西利欧大陆的西海帝国以外，任何大陆的帝国超过一万级别的军队调动，都能够一清二楚。
“去墓地吧。”苏廉。
茜莉莉轻轻点头，默默地跟上。
……
墓地。
这里的葬礼风俗，以黑色为主调。
所以还未到墓地，便能够在沿途的小路上，看到一些形状不一的黑色旗帜。
很多。
很多很多。
远远的已经能够听到一些抽泣声，低沉而又沙哑，显然那并非本来的音色。
孩童的哭声很少，但偶尔传出几声的尖锐，有些刺痛。
苏廉带着茜莉莉，远远地坐在小山包的石头上，在一棵大树下遥看着墓地那边的情形。精神力覆盖而去，眼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魔力，可以清晰的看到和听到那边所有的一切。
其中听到最多的，当然是对逝者的各种话语。
心痛的、埋怨的、愤怒的。
无一不是想让他们还在自己身边，没有去参与那残酷的战争。
可那种事情，终究是不可能的。
……
苏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茜莉莉对于这些并不是很懂，她缺少这方面的历练，也并未有过普通人作为自己的朋友。
在魔女之森的一百多年，确实也有魔女的逝去，但那些至少都是存活几百甚至上千年的魔女逝去，根本没办法令她们感到多少惋惜。
或许会在未来某一天，看到自己的某件魔法道具才想起，那是曾经某个魔女阿姨在什么时候给自己的礼物。
然后才会在漫长的记忆中去寻找，关于逝者的点点滴滴。
……
这时。
一具正在众人的努力下，缓缓平稳下葬的棺柩。
里面装着的，是替换好黑色灵衣，已经有些许腐烂的残缺之躯。
“妈妈，爸爸是死了吗？”
一位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牵着他母亲手问道，另一边是他大约两三岁的小弟弟。
周围的人神色微动，即便是往日里最阳光贴心的老爷爷，也无法在这时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
善意的谎言，或者委婉的真言。
在这已经充斥着死亡与悲伤的环境下，那些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就连开口的自己，也会感到疲惫。
这座只有几百户人家的小镇，这次在这里新增的墓碑，早已经过百。伴随着后续不断确认的死亡消息，或许还会多更多的衣冠冢。
“爸爸他……已经死了，为我们牺牲了。”他母亲已经不知该如何去安慰。
“哦……”小男孩轻轻点头。
她并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够理解死亡，能够理解牺牲所带来的含义。
另一边的小弟弟，依旧是睁大着天真的眼睛，好奇看着装着自己有些奇怪的爸爸，那已经平稳放下的棺柩。
伴随牧师做好祷告，周边的人也是虔诚的哀悼后。
负责将棺柩下放的人们，开始撬动着铁锹，一点点的将泥土填上。
一点点的，将其掩埋。
接下来，将会是永久的长眠。
……
“一定要把泥土盖上吗？”小男孩突然问道。
负责铲土的人们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就相当于你爸爸的房子，当然需要盖上顶的啊。”平日里阳光贴心的老爷爷，也是忍不住的解释道。
“哦，这样啊……”小男孩似乎懂了的点点头。
那位老爷爷也是稍微松口气的，示意铲土的人们继续，因为他们之后还有其余坟墓需要去帮忙。
“那这块石头，就是爸爸新房子的门牌吗？”小男孩指着一旁的墓碑问道。
“是啊，以后你来看爸爸的时候，就是找这块石头就可以了。”旁边的母亲也是主动说道。
“原来是这样。”小男孩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
“所以要记得这块石头的样子，这样以后来看爸爸的时候，就不会出错了。”母亲蹲身，勉强做出微笑的说道。
“嗯，我会记住的。”小男孩点头。
母亲微笑着点头，算是对于这话语的赞许。
“那妈妈，我们可不可以在那木头房子里，加一盏魔法灯啊？”小男孩突然问道。
母亲和周围的人们都愣了愣，小弟弟也是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为什么呀？”母亲问道。
“因为这样的话，以后爸爸醒过来后，就可以打开魔法灯啊，这样就不会因为太黑害怕了。”小男孩笑着说道。
他的母亲，周围的人们却愣住了。
……
是啊。
装一盏魔法灯，他父亲醒来的时候，可以不用怕黑的开灯。
小孩子很多都很怕黑，在小小的棺柩里面，还有那么多厚实的泥土掩埋。
想想在那个时候醒来，周围黑乎乎的，肯定会很害怕。
加一盏灯，一切都会变好了。
多么聪明的想法啊。
看小弟弟那赞许崇拜的神色，就能够明白，在他们心中这是多么美好的提案。
可是……
……
『为什么妈妈，会突然抱着自己和弟弟哭呢？』
『为什么……』
『老爷爷他们都不说话了呢？好奇怪。』
……
春天已经到来。
然而即便是春日的暖风，蕴含着花草的芬芳，也散不掉此地的悲伤。
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此刻静静地坐在远处小山包的大树下，看着、听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旁边的女孩，反倒是真切的感受到什么，有那么些许难受。
这就是战争。
他所带来的战争。
还远远不会结束的战争。
……
默默地到来，默默地离开。
没有谁知道他们来过，也没有谁知道他们还会再次到来。
就像没有谁知道，这场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又会在什么时候重新出现，扰乱他们全部的生活，甚至带走他们的挚爱亲朋，留下一片哀鸿和残破之地。
战争什么的。
真的有些麻木了。
前天为了敦士列登王国、昨天为了希达里王国、今天为了肯瑞美帝国。
现在，又是为了厄沙帝国。
那么……
明天呢？
未来呢？
……
或许，没有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