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是你的阿娘来了。”
小毕方淡淡的说道。 道一顾不上和齐安皮了,拉起他就往门外跑,跑了距离饭堂有一载路了,她才理了理衣裳,“小安,头发乱了没有,衣裳整齐吗?”
齐安一本正经的点头,“很好了。”
道一打量了他一下,“你也很好!”
两人‘各怀鬼胎’的往大门去,而小毕方则在两人走后,双翼捧着肚子就在地上打起滚来,笑得像一个圆溜溜的球,“小道士这回惨了,要丢脸丢大发了。”
九娘白了它一眼,“小一回头不得找你算帐?”
小毕方浑身羽毛一抖,又镇定自若起来,“她暂时顾不上我的。”
九娘听它这样说,也好奇起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小毕方这才贼兮兮起身,凑到九娘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九娘听完,一言难尽的看着它,“等小一回过头来,你就死定了。”
小毕方展开青赤羽,趴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说道:“到时再说罢。”
——— 齐安被道一拉着在宅子里穿行,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她走的路和寻常宅子里的不同,他又不敢开口把他单独放下,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道一满脑子的她阿娘来了,上门来看她了。 她心里是又欢喜,又激动,却找不出什么言语来形容,只有拉着一双手,感受到那小双软软糯糯的,还温温热热的,这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她阿娘真的来了。 两人七拐八绕的,终于来到了大门前。 “呼~呼~”道一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这才问身边的人,“你准备好了吗?”
齐安很想翻个白眼,他紧张什么,反正他这辈子都看不到阿娘了,他低垂着脑袋,看着两人拉着的手,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又舍不得放开那双温暖柔软的手。 “就是见见你阿娘,不用紧张的。”
齐安还是开口安慰了她一句,又道:“开门吧,你想让你的阿娘,就这样在门外等着吗?”
道一伸手去开门,眼前好似有些模糊,她怎么也摸不到门栓,最后还是齐安伸出小手,将她的手按到门栓上,她握紧手上的栓子,徐徐拉开了大门。 “阿.....娘......”道一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谁能告诉她,当下是个什么情形。 齐安小脸也是一变,不是,他今儿个自己穿的衣裳,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谢夫人他们唱的是哪一出简直要他的小命呀! 门外的人也是一顿,他们看着道一和齐安,两张花猫一样的脸,所有的情绪统统抛诸脑后,只傻傻的看着两人,他们就样在道宅门外,呆呆的站着。 双方之间的时光,好似都静止了一般。 王玄之无声浅笑,他在两人身后说道:“岳父、岳母。”
谢瑨、秦云这才如梦初醒,看着花脸的道一,一左一右的擦着她的脸,“小一一,阿耶、阿娘想你了。”
一位戴着幂篱的小娘子,也跟着迎了上去,伸出手捧着她的小脸,“小一,阿姐想你了。”
谢大娘子伸出手,轻挑了幂篱,露了一点儿脸,冲她一吐小香舌,复又放了下去,也跟着擦她的小花脸。 谢二郎小脸约扑扑的站在旁,“二姐,我带上你车?”
他兴奋又激动的冲不远处的人群招手,“二姐,他们都是我的好友,今日来给我助威的,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吩咐他们就行了。”
道一原来以为只是寻常,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不停的往下流,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想哭,谢大娘子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着泪,“小一,你别哭呀,阿姐应该早些来寻你的。”
谢二郎夫妇也上前,“二叔嘴笨,小一,你回家就好。”
卢氏白了他一眼,凑近,“小一,长得可真水灵灵的,可是这哭起来就不太美了。”
她暗踢了身后的人一脚,谢三娘子一直傻愣着,这会儿才想起来,今日来的目的,遂挤了过来,“二姐,你可要回来家替我收拾几个兄长,还有小十二,他们都不带我出去玩儿。”
谢家几个儿郎,一块儿凑在她身边,还有其他几房的女郎,一块儿凑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道一脑子里却在想幸好这门外够宽广,才能挤下来这么多人。 她抬眼在人群游走了一圈,发现站在谢家包围圈外的人,不由得勾唇一笑。 王玄之含笑对之,虽然他也很想过去替她擦脸,但也明白天时、地利、人和,没有哪一样是站在他这边的,遂只能遥遥作罢,被王操之拉了一下,才退回王平乐身边。 王平乐同谢蓁蓁也到了,昨儿个夜里,一阵柔情蜜意,咳咳,他中了美人计,向上峰请了假,也跟着谢家过来凑热闹,哦不,接他们的外甥女,也是未来的侄媳妇儿回家。 不过,蓁蓁也说得对,他们摆出这阵势,将来也没人敢拿道一做过仵作说事了,夫家都没意见,他们凭什么多嘴,这不是两面不讨好么。 王操之更是多了几分殷勤,讨好未来弟媳,治好他心尖上的人,那就不是一个梦啊。 道一不流泪了,小脸蓦地红了几分。 谢瑨瞧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家闺女不会真养不了多久罢? 秦云好笑,暗扭他一下,你要敢给女婿脸色,我就给你好看。 “陆家十二娘、十三娘送来贺礼,恭贺谢二娘子回家。”
宝儿恭敬的送上礼,心里却是翻了个大白眼儿,他怀疑他们家郎君,是想同王家郎君抢小娘子了。 “阮家五娘、六娘送来贺礼,恭贺谢二娘子回家。”
阮家也派了人来送礼,生怕谢家人误会,“今日乃是谢家大喜之日,小娘们不好过来打扰。”
宝儿忙补了一句,“我们十二、十三娘亦是。”
道一同王玄之齐齐抽了抽嘴角,陆云啊,敢换个靠谱些的僮儿吗? “陈家送来贺礼,恭贺谢二娘子回家。”
紫芝同林二白也跟着陈管家来了。 “许家送来贺礼,恭贺谢二娘子回家。”
许家的管家看到陈家的,就眼冒金星,他们家大郎哟,太惨了,爱上一个不可能回应,稍加回应一下就差点儿揍死他的人。 陈管家被看到一脸莫名,但他的目光被旁人吸引了,那头气势汹汹的来了一行人,正是大理寺的不良人,以及领头的不良帅陈夷之,他更是不明白这唱的哪一出。 莫非这里有犯人,他心中一凛,警惕的看向啊周围。 旁的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交相接耳起来,又各自为营。 他们生怕被人拿了当人质,又怕人家不抓他们当人质。 王玄之同陈夷之交换个眼神,便示意身边的人别轻举妄动。 谢瑨、秦云他们带着儿女,就要上马车,便被这一行人给叫住了,“且慢,大理寺卿送来贺礼,特来恭贺前寺卿喜迎回他的未婚妻,谢二娘子回家。”
陈夷之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完全没看懂杨渊源唱的哪一出,然人家是上峰,今日也不知去了哪里,让他们送完礼,便立即回衙门。 杨渊源这一出,围者甚众的人群中,有些人的脸色有些微妙了。 王玄之为何成了前大理寺卿,可不就是为了谢家这位二娘子么。 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人,也因这一出,反而停了下来,有人同身边的人说:“静观其变。”
杨渊源今日特地送来贺礼,莫非是感谢谢家二娘子的存在,要不然他怎么一回京,就当上了大理寺卿呢?想到这里的人,不由得目露狼光,王杨不合,他们有机会了。 “太冲,你以为杨伯父这一出,是为何?”
陆云他们几个没去凑热闹的,找了一个能看到道宅大门的地方,看起了热闹来。 阮思顶着那块红布,淡淡的问他,“茂松,你收为我能看见什么?”
阮修‘哼’了声。 “我听说了一件事,想必杨伯父是诚心道贺,但听的人未必就是这样想的。”
陆思又‘望’了道宅的方向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杨伯父新接手大理寺卿,不搅一搅,水怎么会在变浑之后清澈呢。”
陆云看怪物似的盯着他,“你这脑子怎么生的。”
阮修不满,“你还是陆家嫡系呢。”
陆云看了他一眼,突然释怀了。 阮修叫了起来,“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下面热闹的眼神。”
陆云指了指下面,不由得好笑出声,“道一他们今日这家回得,若是错过了吉日,只怕谢司业杀人的心都有。”
谢瑨看着李家下人,那人有些抖,还是一口气将主家的话带到了,说得有些磕碰,“我们九娘子也送来贺礼,恭贺小一...谢二娘子回家。”
秦云在马车上轻扯了他的衣袖,小声道:“他们是为小一一好。”
谢瑨面色稍霁,这些人的用意,他何尝不知,可他着急带闺女回家呀,就不会将谢礼送到谢家吗,虽然是这样想的,但他还真不能说出口,遂一一谢过他们的好意。 又对车夫说,“回府。”
王家的马车不远不近跟着后面,王玄之骑着马跟护在谢家马车周围,直到马车停在谢府门外。 谢瑨他们下了马车,一大群人,相互扶携着就往府中行,将道一亦裹挟在其中,就像一次寻常外出,一家人又高高兴兴的回家那般。 王平乐欣慰的看着他,“小二,回云罢。”
王玄之依言转了马头,行了几步,他似是心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人群中谈笑的道一,也正好回望过来,两人相视一笑,都被身边的拍了一下,这才收回了目光。 正要策马离开,一个眼生的下人,从他马边跑过。 “江南苏家送来贺礼,恭贺谢二娘子回家。”
苏家下人到了谢府门口,高声唱喝。 谢瑨脚步一顿,他这嘴就不该念叨,真的送到家里了,还有这苏家,平日他们并没有多深的往来,今日这仪礼,送得好生奇怪,但来者是客,他们也不能拒绝。 王玄之听到苏家,遂明白了过来,摇摇头,笑着同王平乐他们还家去了。 如今小一回家了,有些事也该准备起来了。 ——— 谢宅门口的热闹,有些是赶不上了。 他们也没急着来赶这趟热闹,毕竟朱雀门外有更大的热闹可以看。 京城里的人奔走相告,都晓得了上一辈的杨家大郎,天不见亮便出了城,去那什么雍州下水镇,迎回了两具白骨。这使得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跑去看热闹。 四位挽郎牵引着灵枢唱着挽歌,穿了一身缞绖的杨渊源,隔几息便喊道:“七妹、七妹夫,回家了。”
身边还跟了好几位杨东亭几位郎君、小娘子,一个个红着眼,不停的抹着泪。 “七娘原来早就订了亲事,难怪当初不应我家的亲事了。”
有人怅然若失,又有人在旁提醒道:“你还惦记着她呢,没听见杨渊源喊的什么吗,杨七娘早就嫁人了。”
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柳车,一阵微风拂动了柳车一角的缞,他看到了并排的尸骨,似杨云绵在同他告别,他仿佛看到了柳车的一对尸骨,笑着对他挥手。 他拍了一下好友的肩,“陪我去喝酒,今日不醉不归。”
好友大惊失色,叫道:“家里的老头儿会打死我的。”
那人直直的看着他,“你就说陪不陪我去罢!”
好友一咬牙,“舍命陪你这真君子一回。”
“七妹、七妹夫,回家了。”
挽歌渐渐听不清楚,只有这一句话,最后落入那人的耳朵,他欣然一笑,揽着‘舍身取义’的好友,同柳车背道而驰。 ——— 却说那谢氏走到一半时,却让车队停了下来。 王玄之瞧了一下,他们停的是一个人少的巷口,不解的看着谢氏,“大伯母,怎么了?”
谢氏‘哼’了一声,装死的王平乐,立刻活了过来,“小二,那个,关于你大兄的事,你知道多少?”
王玄之看了眼王操之,似是有些犹豫,可把谢氏心给紧的,“小二?”
“大兄,天赐良机,你还不同大伯父、大伯母说?”
王玄之提点了一句,某个装鹌鹑的人,王操之这才欣喜的鼓起勇气,说起了他的无限心中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