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江北侧。
湖广巡按御史林铭球站在船头,望着远方岸边的骑兵,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是很快就迅速消失不见。
一旁的襄阳分巡道王瑞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彤石兄,我知道你一直不赞同对张献忠等贼进行招抚,可眼下大局为重,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林铭球冷哼了一声,“熊部堂要招抚张献忠,那是朝廷的大计,既然已经定下,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眼下明明是个将张献忠一举拿下的机会,你们事到临头却选择了退缩,着实令人感叹。”
王瑞旃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赞同对张献忠下手的,可是熊部堂另有考量,咱们总不能蛮干......若是事成则罢,可如果一旦事败,只怕咱们全家老小都得去死!”
林铭球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张献忠是真心就抚,否则......”
实际上,他心里也明白,抛开固有的一些捕风捉影不谈,熊文灿乃至于朝廷的一些担忧不无道理,毕竟就抚的流寇也不只是一两个人.......
远的不说,闯塌天刘国能在张献忠就抚之前,就已经在随州选择了投降,麾下十四哨五六万兵马并不比张献忠的人马少,而在之后还有老回回、革里眼、顺义王、罗汝才、混十万、整十万、十反王、托天王、小秦王等等义军首领向熊文灿选择就抚。
如果贸然杀了张献忠,这些人会不会重新造反?
这一点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做出保证,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熊文灿力排众议,坚持招抚张献忠。
当船只靠岸时,数百名张军兵丁已经在沿岸站定,为首将领正是张献忠的义子张能奇,他从小就被张献忠收养,向来以勇猛著称。
湖广巡按御史林铭球和襄阳分巡道王瑞旃一同走下船来,其余随从们也都纷纷下船,只是没有见到张献忠亲自前来,却是让林铭球脸色有些难看。
实际上,让林铭球和王瑞旃没有想到的是,张献忠其实就在现场,只是他并没有现身,而是坐在渡口旁的一艘乌篷船内,旁边还坐在一名美娇娘。
而在张献忠一侧,则躬身站着一名年轻人,神情恭敬,正是他四大义子中的最后一位——张文秀。
“爹,你现在真不去见林铭球?”
“先晾一晾再说.....”
张献忠神情有些冷淡,通过陈洪范和熊文灿的关系,他自然知道朝廷里那些一心想要致他于死地的是哪些人,林铭球便是其中之一,甚至还知道了林铭球、左良玉这帮人想要逮捕他的事情,心中自然怀恨在心。
张文秀继续小心道:“儿子已经派人去查过了,最近那些到处散播消息的人应该都是李自成的部下,只是儿子还没有抓住他们的踪迹......最迟五天时间,儿子一定能找到这些人!”
张献忠冷笑道:“李自成在山里待不下去了,可是偏巧朝廷一力追捕,就想办法把老子提起拉下水,可是他也不想想,老子要不要反,什么时候方,是他说了算吗?是这个狗日的朝廷说了算吗?”
说完,他站起身子,道:“文秀,你继续追查这些人的踪迹,另外派人再给熊部堂送一些银子过去,就说我张献忠对朝廷绝对是忠心的,将来一定把李自成的人头献给朝廷,献给陛下!”
“是。”
张文秀恭恭敬敬地走了出去,带上了船舱的大门,很快里面便传来了一阵撕裂衣物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男人的闷哼和女人的娇喘声,渐渐盖过了流水的声音.......
.......
林铭球脸色铁青地站在码头前,一旁的王瑞旃脸色也有些不愉,他已经站在这里足足有半个时辰,可除了张能奇在一旁外,张献忠却迟迟没有露面,很显然这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而每次林铭球问张能奇时,却被张能奇一番话给堵回去,气得他脸色煞白,若非身上肩负着要务,只怕早就想转身走人。
就在林铭球再一次忍无可忍的时候,只见一名文士走了过来,正是从靖忠镇赶来的军师徐以显,他笑道:“有劳二位大人就等,张将军因为一些要事不能亲自来迎,特让我等前来带二位大人前往。”
林铭球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徐以显,反而收敛了怒气,沉声道:“那就前方带路吧。”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直接让好不容易忍耐下来的林铭球直接破功,只见徐以显根本没有带他们前往别的地方,而是直接走到渡口处的一艘乌壁船前,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个时候不要说林铭球,就连王瑞旃脸色也瞬间气得煞白,也就是说张献忠早就在这里,可偏偏像耍猴一般,让他们等待了这么久!
林铭球站立了好一会,才忍下这一口怒气,他拉开船舱门走进去一看,张献忠正好端端地坐在上首,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林大人,让你等待了这么久,还真是不好意思,这是鄙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收下。”
很快,旁边的婢女端上来了一盘金锭和一盘银锭,显然不是小数字,让跟在后面的王瑞旃顿时吓了一大跳。
林铭球没有搭理金银,阴沉着脸道:“张将军,你倒是好闲情逸致。”
张献忠摆了摆手,用一块丝巾擦了擦手指,笑道:“林大人,王大人,你们既然都来了,那来者便是客,客随主便,如何?”
林铭球拉过一旁的椅子,大大咧咧坐了上去,摆出了一副倨傲的模样。
“在我大明的地界上,还轮不到你做主!”
张献忠呵呵一笑,道:“林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谷城,何必这么大火气?咱们在这船里谈一谈,上岸了事情也就容易办了。”
林铭球冷笑道:“那好,本官倒要问你一件事,你这麾下到底是两万人,还是四万人,亦或者是十万人?”
“两万人如何?四万人如何?十万人又如何?”
张献忠神情淡然,道:“在下也是读过一些书的,既然朝廷真心接纳在下,那在下无论有多少兵马,那都是朝廷的兵马,若是朝廷有任何吩咐,在下也绝不推辞。”
林铭球被一句话给顶了回来,神情越发阴沉,道:“既然如此,让你现在去剿灭李自成,你可愿意去?”
“朝廷若有明旨,熊部堂签下印记,不要说一个李自成,就算是其他流寇,在下也一并剿了就是。”
张献忠冷笑一声,这话的意思却是相当明显,你林铭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按御史,又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