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咚咚咚三声炮响过后,郧阳巡抚戴东旻和襄阳道台王瑞楠便被辕门小校一路迎着,穿过了两进大院子,走在了宽阔的石铺雨路上,像这样的一条道路,二人也曾经来过许多次,并不陌生。
只是有一点让戴东旻和王瑞楠感觉到吃惊,原本院子里一些尽显奢华豪富的事物都被取走,替换上来的则都是刀枪剑戟,平添了几分杀气,而在大堂台阶下海竖着两面长长的豹尾旗,迎风招展。
要知道,军中旌旗种类虽多,但是每一种都有其特定的含义,绝不是能随便插的,其中豹尾旗的意思是指此地为军事重地。倘若在营门前立起来,则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除非有主将的号令旗箭,不论来人官职大小,一律按军法处置。
当然,这也是杨嗣昌有意为之,他知道如今明军军纪涣散,主帅威令下滑,因此他需要通过这种手段来显示督师辅臣的威重。
郧阳巡抚戴东旻自然一眼看出了杨嗣昌的想法,他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当即快步走进了正厅,此时杨嗣昌和湖广巡抚方孔照已经坐在中间,似乎正在闲谈叙旧。
而在堂下则站着许多湖广的文武官员,人人肃立一旁,不敢开口说话。
湖广巡抚方孔照放在明末并不是一个很有名的人,但是他的儿子却很有名,便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
方孔照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早年间同其他清流一样,被魏忠贤所罢免,因此直到崇祯皇帝继位后,方孔照才重新出来做官,不过此人升官相对比较快,很快就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还跟张献忠交过手,也曾打赢过几次。
当然,方孔照之所以还能继续做这个湖广巡抚,也是因为他一开始就十分反对招抚张献忠,由此也得到了杨嗣昌的看重。
戴东旻和王瑞楠见到杨嗣昌,便立刻上前拜见。
“下官郧阳巡抚戴东旻,见过督宪大人。”
“下官襄阳道台王端楠,见过督宪大人。”
杨嗣昌微微一笑,他穿着一身二品仙鹤补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帽,看上去颇为威严,坐在了身后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椅上,轻声道:“给戴大人和王大人看茶。”
很快,便有仆役来为他们二人倒茶看座。
戴东旻和王瑞楠有些战战兢兢地坐在椅上,恭敬地等待着训示。
此时鼓乐声已经停下,杨嗣昌环视了众人一眼,这才慢慢站起身,其余的文武官员们也纷纷站起来,躬身垂手,屏息无声。
很快,一名随从端来了铜盆,供杨嗣昌清洁了双手,然后摆好了香案,杨嗣昌接过圣旨,大声地诵读了一遍,由于里面内容措辞十分严厉,使得杨嗣昌的神色也变得异常严峻。
“张贼复叛,李贼又起,可见尔等于平日之懈怠颟顸!诸位也都是朝廷有品有级的大员,或世受国恩,或为今上所识拔,正当同心戮力,共同剿灭贼寇,方为报效国家之道!绝不是蝇营狗苟,贪生怕死!”
杨嗣昌冷哼了一声,“本督师特来湖广,不是为了问责诸位,但是也请诸位好好想想自己,想想大明朝!自即日起,大军作战之际,军纪要严明,功过赏罚,俱以制度为准,倘若再有玩忽军令、作战不力者,本督可请王命旗牌立斩不赦!决不宽恕!”
一番杀气腾腾的话,顿时让湖广文武大臣们为之心惊胆颤,特别是刚刚被连降三级的左良玉,眼神中更是带着几分不甘。
等到训话完毕之后,杨嗣昌将方孔照和戴东旻二人又请进了签押房,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自从得到了军情禀告后,陛下便再也没有睡好一天,他差遣本官前来湖广,原本是为了砍下一批脑袋!”
听到这话,方孔照和戴东旻二人脸上冷汗直流,很显然一旦要砍脑袋,他们两个根本跑不了。
杨嗣昌微微停顿了一番,这才说道:“本官不想一上来就喊打喊杀,弄得血淋淋的,但是适才这番话,还请二位记在心里,现如今就没有人杀,不代表将来不会换个人杀.......”
“是,下官知晓,绝不会再让皇上失望。”
杨嗣昌点了点头,让人将戴东旻和王瑞楠送出了签押房,算是终结了这一次的谈话。
与此同时,小校走出了白虎堂,没有再找其他官员,而是直接找上了湖广镇总兵左良玉。
“左总兵,督宪大人有请。”
左良玉内心顿时有些忐忑,站起身跟着小校进了白虎节堂。
说起来,后来名震天下的左良玉早年间的经历也十分坎坷,他原本出身辽东,一路做到了都司,后来却因为犯法当斩,在这种情况下同案犯竟然主动承担了大部分责任,使得左良玉逃了一命,只是被打了三百军官,而后便被革职。
在此之后,左良玉很快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昌平总兵尤世威。
当时左良玉加入了昌平军中,做了尤世威麾下的小校,由于能力突出,深受尤世威的信赖,一路成为了尤世威的亲信。
在这个情况下,左良玉又遇到了第二个贵人,那就是兵部侍郎侯恂。
正值大凌河之战时,崇祯皇帝诏令昌平驻军紧急驰援,而侯恂虽然以兵部侍郎总督昌平军,可是他还要守住京城的北面屏障,压根脱不开身,尤世威又久历战阵,同样也离不开他,因此侯恂只能找尤世威推荐一个支援的合适人选,而尤世威很爽快地推荐了左良玉。
由于当时的左良玉只是一个小校,还没有资格统帅大军,侯恂便颇为痛快地将左良玉升为昌平军副将,还给了左良玉三支令箭。
正是因为这么一番过往,才使得左良玉一路爬上了总兵官的职务。
但问题就在于,崇祯九年时侯恂因为受到阁臣薛国观、温体仁的排挤,并安排了宋之普等奏劾侯恂靡饷误国,使得侯恂惨遭削职下狱,直到如今还没有放出来,这等于让左良玉失去了朝廷的靠山。
因此,左良玉也急于寻找到一个新的靠山,杨嗣昌便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等到左良玉进了签押房之后,他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快走来到门前跪下。
“末将左良玉见过督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