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刚刚二更天以后,乾清宫里十分冷清,初雪过后台阶上蒙上了一层积雪,几名小太监正在扫着积雪,他们必须要及时将积雪清扫干净,还不能在天亮的时候在上面留下一层冰,否则摔倒了贵人,将会让他们吃了挂落。
当小太监们扫着积雪时,宫里的大太监王承恩却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穿过了殿门后的玉阶后金了乾清宫。
此时的崇祯皇帝还没有休息,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大明疆域图,上面湖广、四川、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河北……几乎都用特殊标志标记着,代表着此地不是有灾情,便是有流民义军。
一阵冷风吹过,将宫殿檐角挂着的铁器吹出了叮咚声,也将崇祯皇帝惊醒了过来,此时王承恩已经走了进来,低声道:“皇爷,这不是刚刚大胜了么......还是早些休息吧。”
崇祯皇帝自然已经得知了玛瑙山大胜的消息,可是在兴奋之余,很快另一个艰难的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朝廷但凡胜利之后,都要进行奖赏,可是眼下不要说奖赏,就连将士们接下来的军饷都已经成了问题。
原因就在于,现在整个大明朝的财政几乎都要陷入崩溃,哪怕是江南富庶之地,此时也收不上多少钱,而朝廷也已经加过了练饷和辽饷,倘若继续加征,只怕剩下的百姓也要被逼反了。
皇帝也不差饿兵,没有钱发下去,官兵也会变成乱匪,到时候局势又该如何控制?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祖宗留给朕的基业,竟然败坏至此,实在是汗颜.......如今国库一贫如洗,又该如何是好?”
王承恩决计不敢在这种大事上开口,他只能委婉地劝谏道:“皇爷,朝廷尚有阁老大臣们在,不如将他们叫来议事?”
崇祯皇帝想了想,感觉光是自己琢磨也的确不是个事,道:“阁老们日夜操劳,总不能将他们也累垮,还是辰时再叫他们吧。”
辰时,即后世凌晨五点左右。
“是,皇爷。”
王承恩低声应了,他走上前去将窗子都关好,将铜炉重新生起了火,使得殿中温暖了些许。
崇祯皇帝一直都十分节俭,平日里连蜡烛也舍不得多点上几根,这铜炉里的火熄灭了也不让人加炭,在这个天气里不一会就让殿中变得冰寒透骨。
见王承恩自作主张添了铜炉,崇祯也没有再说什么,他重新坐回了御座,竟然也不去睡觉,就准备硬生生等到辰时。
直到辰时后,内阁诸位大臣这才鱼贯而入,如今的大明朝内阁虽仍然以薛国观为首辅,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失去了圣宠,随时都有可能被一脚踢开,紧接着便是次辅蔡国用,紧接着便是群辅方逢年、程国祥、范复粹三人。
原本还有杨嗣昌一位,只是杨嗣昌如今已出外,实质上已经从内阁剔除了出去,因此崇祯原本也有意再选拔两位大臣入阁预理机务。
薛国观等人拜见了皇帝之后,皇帝便直接将难题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薛国观沉吟了一番,道:“回禀皇上,如今还不仅仅只是杨嗣昌一个地方急缺粮饷,如今蓟辽总督洪承畴也发来了几封急奏,声称建虏如今正养精蓄锐,或许要再次入寇,辽东各军需要足兵足饷方能御敌,否则不但不能制敌于外,还会为敌所制——”
崇祯听到这里,顿时感觉到一阵头疼,他沉声道:“洪承畴要多少银子?”
薛国观小心翼翼地说道:“洪承畴的意思是,眼下辽东困难,可是朝廷更困难,他无时不鼓舞将士,以死报国,只是无论如何再少也要有三百万两银子。”
崇祯脸色虽然有些难看,可是他也明白,三百万两一直对于辽东来说真不算多。
为了守住辽东防线,目前明军主力精锐几乎都聚集在了辽东,人数大概在十万人上下,按照正常的水平来算每年无论如何也要六百万两白银才足够维持,如今洪承畴只需要一半,很明显已经在节省开支了。
但问题是,如果再加上杨嗣昌那边的要求,光是这两部分银子加起来至少在五百五十万两以上,可是大明朝眼下从哪里能弄来五百五十万两银子呢?
崇祯皇帝顿时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说说,如今还能怎么筹到这笔银子?”
辅臣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又齐齐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薛国观身为首辅,不得不开口道:“如今朝廷难为,不如再开征一笔练饷,再苦一苦百姓吧......”
听到这话,方逢年却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倘若再苦一苦百姓,还不知道会出来多少个张献忠和李自成.......”
没错,大明朝陷入了一个怪圈,要平息叛乱就要出兵,要出兵就要花钱,要花钱就要加征,要加征就会出现更多的叛乱.......
崇祯皇帝捏了捏眉心,道:“方卿说得对,如今我大明朝国势颓唐,皇亲国戚与国同体,世受国恩,也应该为国家休戚与共才对。”
听到这里,大臣们彻底无言,他们不是不知道这天下谁有钱,可问题是他们跟那些皇亲国戚之间也存着割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何会主动将刀子砍到自己身上?
见大臣们不再言语,崇祯顿时冷哼了一声,当即便呵斥众臣退下。
等到大臣们离开后,崇祯皇帝想到了自己平日听到的那些话,当今京城皇亲国戚之中,最有钱的便是以周皇后的娘家周家、田贵妃的年纪田家,以及武清侯的李家为首,而武清侯的李家再往上追溯,其实也是当时孝定太后的娘家。
说白了,这三家都是外戚出身。
崇祯皇帝想到这里,顿时觉得倘若有这三个外戚带头出钱,其余京城皇亲国戚或多或少也能拿出一笔。
只是在这件事上,崇祯皇帝也出现了自己的私心,他不愿意让周家和田家做这个出头鸟,打算捏一捏武清侯李家这颗软柿子,当即便派人召见了武清侯李国瑞。
问题是,乾清宫本身就是一个消息筛子,在皇帝召见武清侯之前,这些皇亲国戚们便已经知道,皇帝要拿他们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