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武昌。
一支骑兵正在月色下疾驰,他们人人着甲,脸上淌着细密的汗水,一面面大旗正在清晨的薄雾里猎猎作响,透过雾色依稀能分辨出上面的字样,正是革新军骑兵协的兵马。
马蹄声不断地在雾中响着,很快就来到了城头下,为首的骑兵将领正是协统高凤阁,他出示了身份信息后,城门迅速被打开,一名年轻革新军将士正站在城门处,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敬重。
“高协统,请随卑职到白虎堂。”
枢密院位于华督府对面,是一处规模庞大的院落府邸,其中最关键的位置便是总参谋处,此处因为事关整个革新军的核心机密,因此对外宣称时仅仅以白虎堂所代表。
高凤阁随着年轻军官一路乘坐马车,穿过了重重院落,最终来到了枢密院外,两名军官仔细检查了二人的身份后,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年轻军官带着高凤阁来到一处院落前时,天色尚未大亮,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亮起来的。
“高协统,请进吧,卑职就不陪同你一起了。”
高凤阁点了点头,他正了正衣物,便大步走进了带着几分神秘味道的白虎堂。
当他走进白虎堂时,也终于明白了此地为何如此森严,原来从李晟到整个革新军高层将领,如今都汇聚在此地了。
而在所有人的面前,则摆着一副略显精美的沙盘,上面勾勒出来的地形十分详细,还有许多城池点缀在上面,写着“九江”“安庆”等名字。
“此战我军兵力初步规划约八万人,其中包含了近卫第一师、革新军步兵第一师、第二师、第四师、骑兵协、炮兵协以及守备第二师,目的是在最快的时间里攻下九江,逼迫明军与我速战.......”
正在台上宣讲的正是枢密副使李信,他沉声道:“此战明军可汇聚约十五万人左右,但是好在李自成大军意图围攻开封,明军短时间内或许无法完成集结,更无法全力以赴。此为我军之胜机。”
“为抵御来自陕西、四川方向以及河南方向可能存在的官兵,我革新军第三师负责武关方向、守备第一师负责襄阳方向,而守备第三师负责四川方向,守备第四师负责武昌防御.......”
李晟脸色沉凝,他已经想办法将所有的兵力都投放在正面战场上,可是无论如何,他也只能集中八万兵力在第一线,而官兵最多则能筹集十五万兵力。
很显然,八万对十五万,存在接近一倍的差距。
当然,对于李晟而言,接下来他抢占九江的目的就很明确,要么将十五万人拖在九江,要么就要做好决战在湖广爆发的可能。
很显然,李晟没有更多的选择,他必须要想办法将这一仗的影响控制在最低。
李信环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接下来全体起立。”
“是!”
众将全部站起来,他们脸色沉凝,准备好接下命令。
按照李晟的安排,从明天凌晨开始,大军便需要做好开拔准备,此战大军将水陆并进,沿着蕲州、瑞昌方向进攻九江,由第一师担任开路先锋,而第四师作为后备师,全程负责后路以及物资征调运输。
而在进攻九江之前,李晟决定将大军驻扎在城子镇,一方面进行歇息,另一方面也将此地作为物资方面的中转地。
当革新军出动之后,这些并没有瞒住守在九江的左良玉,他迅速向恩师侯恂请求援助,希望能够将大军汇聚过来。
此时的侯恂则正在安庆,他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是正当李晟大军出动时,他依然也有几分慌乱,眼下开封和九江都即将出现危险,可是他的兵力却无法同时支撑两方面的大战,这个问题就只能交给崇祯皇帝来决断。
......
京城。
此时的崇祯皇帝已经身心俱疲,他只觉得自己登基的这几年时间里,如同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泥泽当中,越走越发困难,也愈陷愈深。可即便如此,大明朝也不断迎来了新的麻烦,使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松锦之战的失败,让崇祯皇帝饱受打击,可是真正让他感觉到绝望的,却是洪承畴的投降。
他给予洪承畴那么多的信任,可最终却迎来了这样的回报,这使得皇帝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李晟和李自成两股义军同时发起了进攻,一方进攻九江,另一方则进攻开封,可是不管哪一方,他都需要保住,否则整个局面都会有崩盘的危险。
对于如今的崇祯皇帝而言,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陈新甲和马绍愉身上,只要对满洲议和能够顺利成功,那么还有办法去应对义军。
不多时,内阁首辅周延儒前来拜见,此人号称神童,二十出头就已经中了状元,而后一路仕途畅通,在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担任过首辅,只是首辅并没有做很久时间,就因为朝廷的政治斗争而被罢免,直到崇祯十四年才被重新召进京来,再一次担任首辅。
不得不说的是,周延儒在入京担任首辅以后,也做了许多事,取得了一定的政绩,包括释漕粮白粮欠户、蠲免民间积年拖欠赋税、凡兵残岁荒地方减免今年田赋、宽宥戍罪以下人犯等等,受到朝野内外的赞赏,就连崇祯皇帝对他也十分倚重,曾对他说:
“朕以国事付先生,一切都唯先生是赖。”
一般被崇祯皇帝这么夸奖的人不多,但是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无论如何,此时的周延儒也成为了崇祯的第一智囊,朝野内外大事皆跟周延儒进行商议。
周延儒进了文华殿之后,很快便有一名小太监搬来了一把椅子,这也是崇祯皇帝对周延儒的优厚待遇,允许他侧身坐在座椅上议事。
“先生以为,此战应该着力于开封,亦或者是九江?”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此战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九江以及安庆。”
周延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倘若九江、安庆丢失,则南京危矣。倘若南京陷落,我大明便再无后路了。”
的确如此,南京始终都是大明君臣的最后退路。
当年朱棣迁都京师以后,并没有完全放弃南京,而是在南京同样保留了一套六部衙门,他们虽然没有真正的实权,可毫无疑问的是,一旦京城陷落于贼手,那么南京将会作为备份的形式,重新接管大明的权力。
因此,在很多人的眼里,南京绝不能有任何问题,否则后路就彻底断了。
周延儒的这一番回答并不出奇,崇祯皇帝同样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在确定了最终的目标后,崇祯皇帝又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道:“先生以为,这一仗是否能够取胜?”
周延儒自然明白官兵想要取胜十分艰难,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想过,心中也很清楚该怎么说。
自从洪承畴被俘之后,皇帝其实已经失去了对大臣的信任,尤其是刚刚被释放出狱的侯恂和孙传庭,真能扛得起这幅重担吗?
周延儒不慌不忙的说道:“陛下,此战若是求胜,则必须吸取松锦之战的教训。如今侯恂、左良玉二人多有渊源,料想此战并无大碍。”
松锦之战什么教训?自然是将帅不和,以及监军越权等一系列问题。
那么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侯恂跟左良玉是师生关系,总不能再闹出岔子来吧。
崇祯皇帝微微放下心来,便想着打发周延儒离开。
可是周延儒此时心里却想跟崇祯聊一聊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对满洲议和的事情。
实际上,崇祯皇帝虽然将这件事秘密交给了陈新甲和马绍愉,可是这样的事情如何隐瞒得了这么久,像周延儒自然也就知道了。
要知道,周延儒乃朝廷首辅,可像这样的事情却都瞒着他,这怎能让周延儒满意?
于是,他便试探的说道:“陛下,眼下松锦已经丢失,关外局势势若累卵,绝非关内所能比拟.......”
崇祯皇帝轻轻摇了摇头,道:“关内关外都是大明疆土,自然同样重要。”
周延儒不肯放弃试探的机会,继续道:“如今连洪承畴这些奸臣都投靠了建虏,将来只怕随时会攻过来。以臣之见,关外之事似乎需要有个章程。”
崇祯皇帝顿时陷入了沉默,他一时半会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含糊其辞的说道:“那就先这样,朕再想想办法。”
周延儒听到这里,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