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从进了五月开始后就没有怎么停止过,水位早已经涨到了危险地段,只是因为李晟派人在上游蓄水,才使得下游的水面变动的平稳,也就没有让急于赶路的金声桓和徐世荫注意到。
可是在上游的一些地方,水位却已经越过了河槽,溢满至两侧宽广的河漫滩上,冲刷着略显脆弱的大堤,至于那些坐落在河漫滩中的一些村落,如今却都已经泡在了水中,就连屋檐都已经看不到踪迹。
顾言为了蓄水,不惜将这些河漫滩的百姓们都给迁移到了后方,从而扩大蓄水的规模,只见所见之处,已经是一片白水茫茫,不见半分生命踪迹。
等到传令兵赶到了顾言身前时,他已经猜到了来者的意思,当即便接下了命令,准备开始泄洪。
所谓的泄洪,自然也是有目的的泄洪,传统的水道已经被故意改到了通往南湖嘴和湖口方向。
革新军士卒早已经在原来的蓄水坝里填埋了炸药,他们在里面埋下了几缸炸药,用一根竹筒插在里面,然后伸出坝体之外,而竹筒里面则放置了一根引线,从而避免被水打湿。
“轰隆!”
随着一声令下,堤坝瞬间垮塌了一大片,漫天的洪水朝着下游的方向奔腾而去,它顺着原先挖好的壕沟,直奔南湖嘴的方向而去,白浪滔天之下,竟然透露出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
对于此时依然还在行军的金声桓和徐世荫所部而言,他们自然对这些都是毫无所知,此时的他们依然怀揣着对未来的期盼,带领着军队朝着南湖嘴方向而去。
当奔腾而来的洪水距离明军还有一点距离时,明军这才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死亡号角声,面对着这样的洪水,所有的明军士卒都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已经变得极为接近。
“天啊.......”
一名明军老兵望着远方汹涌而来的洪水时,他不禁张开了嘴巴,却难以吐出一个字来。
面对这样的天灾,任何普通人的力量都是极为渺小的。
此时的金声桓自然也发觉到了不对劲,他和徐世荫急匆匆奔出了营帐外,目中所见俱是一面面绝望的神色。
他们下意识看向了远处,只见一股汹涌巨浪正在陆地上肆意蔓延,吞噬着一切,极快的水速很显然马上就要淹没这里。
金声桓的脸色一白,他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反倒是一旁的徐世荫反而冷哼了一声,他丝毫不畏惧的指挥着众人向着高处撤退,只是附近压根就没有什么山,只有一些丘陵之地,他便带着一部分人开始弹压秩序,分别派人去搬运石头、草包和麻包,妄图堵住缺口,但是这些东西几乎刚刚一抛下去就被凶猛的洪水冲走,很快形成了一股新的激流。
漫天的洪水逐渐吞噬了金声桓和徐世荫的大股人马,只有少量兵丁簇拥着二人,继续朝着身后的高处爬去......
......
对于此时位于湖口城下的侯恂而言,他内心却显得极为焦虑。
左部大军虽然已经从九江城中撤出来,可是他的大批人马却并没有完全朝着南湖嘴行进,而是在路上玩什么分兵的把戏,竟然将大部分精锐的兵马带走了!
这些消息还是金声桓派人来告知他的,左良玉却连个招呼都没有向他侯恂打,这简直是罔顾他侯恂的督师之威,况且他还是左良玉的恩人,天下岂有如此对待恩人的骁将?
侯恂之前就担心左良玉来这一手,可是最终结果依然如此,他只能派人去将杨文岳请来商议,杨文岳对于左良玉并没有什么好的观感,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去指责左良玉什么,毕竟之前在项城之战中,他杨文岳同样有弃友军而走的先例,而且那一次还将三边总督傅宗龙都给坑死了!
可以说,天下谁都可以指责左良玉,而他杨文岳却根本没有这个颜面去说这些。
杨文岳沉吟了一番,委婉的说道:“眼下左军精锐未至,我军若贸然与敌接战,只怕前途不利,且前方攻湖口亦是屡屡不顺,还请督帅从长计议。”
说白了,杨文岳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侯恂,眼下明军里没有了能打的精锐,而对面又过分扎手,这一仗还是算了吧。
可问题的,侯恂不同他人,他是刚刚从诏狱放出来的罪臣啊!
如果这一仗就这样打了个虎头蛇尾,到时候面对崇祯的质询,他又该如何去解释呢?
因此,侯恂一时间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他很难做出决定。
但是,上天总是偏爱侯恂的,就在他思考犹豫不决的时候,洪水已经轰隆而至,越来越多的报信人也送来了惨烈的情况。
“督帅,南湖嘴方向已经成了一片巨泽.....金声桓和徐世荫生死未知......”
侯恂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当即也不再犹豫,果断下令大军开始东撤,最好就是撤回安庆,依托安庆坚城或许还能守住一段时间。
可问题是,此时的官兵早已经成了一锅乱粥,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组织好良好的队形后撤,甚至各自的编制都已经找不到,各支军队都已经分成了若干个分队,互相争道夺路,他们恨不得背生双翅膀,早日逃离这一片泽国。
面对这种情况,唯独比较整齐的就只剩下了虎大威的人马,他的部下数量不多,但是人人都极为精悍,且中军营的士卒们都知道他的位置,于是便一同赶赴了过去,簇拥着虎大威继续逃窜。
滔天巨浪几乎带着吞噬一切的决心,发出嘶吼,奔涌向前。
而大明岌岌可危的国势,在这般巨浪面前,也彻底打消了所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