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上,王化吉却感觉无比冤枉,皇帝一开始将这件事死死捂在手里,甚至连他都一无所知,以至于等到出现这种情况时,他才略微有所耳闻。
他连忙跪在了地上,连连道:“奴婢有罪,还请皇爷恕罪!”
一边说这,他一边趴在地上磕头,直到额头彻底一片紫红,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奴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上折子之前奴婢确实不知道,可是现在已经查清楚里面都原委了,”
崇祯心烦意乱地挥了挥袖子,示意王化吉站起来,“说!”
王化吉这才站起来,微微躬着身子,低声道:“奴婢已经知晓,此事颇为蹊跷,这封密件原本由马绍愉呈递,而陈新甲却似乎大意疏漏,没有及时销毁原件,以致于府上人以为这是发抄的公文,送下去作为邸报传抄了,等陈新甲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这番话其实也是王化吉想了多时才想出来的一段,他明白陈新甲绝不敢私下议和,必然是得到了皇帝的允许才会进行,而此时皇上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所有的责任都由陈新甲一个人来背。
崇祯微微叹了一口气,陈新甲平日里心思缜密,可而这一次却太马虎了。
他想了想,继续道:“京城里的百姓们都知道么?”
“京里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说皇爷乃千古圣君,自然不会跟建虏议和,整件事想必都是陈新甲勾引建虏,卖国求荣。”
崇祯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他看了一眼王化吉,轻声叹道:“天下人能如此体量朕,朕心实慰。”
王化吉连忙接过话头,继续道:“奴婢没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一个道理,纵使是自古以来的圣君,也没有皇爷这么每日里忧心国事,臣民们也都看在眼里,就算他们听了一些小人的蛊惑,也只会认为是臣下蒙蔽了皇爷,绝不是发自皇爷的本心。”
王化吉在这最后一番话当中,先是强调了臣下,再强调了本心,算是彻底宽了崇祯的心,也给陈新甲的棺材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崇祯皇帝下定了决心,便沉声道:“马绍愉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连忙说道:“启禀皇上,臣已经派了锦衣旗校将他看了起来,可要密诏他进宫陛见?”
“不用。”
崇祯想了想,继续道:“连夜将马绍愉给抓起来,但是不得告知任何人,要告诉他的家人,如果有其他人问起马绍愉,必须及时禀告,且只能说马绍愉因为急事已经出了京城,但是不知去向。若是敢胡说一句,到时候必定严惩。”
“是,皇上。”
吴孟明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将他抓进镇抚司?”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如果是抓进诏狱,那么动手的应该是东厂,而不是锦衣卫。
崇祯摇头道:“将他送到西山的孤庙里,暂时改名换姓,伪装成一个道人,不得旁人接近他。”
“遵旨。”
等到二人都退下之后,崇祯想了想,却是重新写了一封给陈新甲的手谕,在手谕中他百般暗示让陈新甲将责任背起来,到时候定然不会拿他如何,只要渡过这一场危机,将来也会有机会重新启用,然后便让小太监给送了过去。
.......
等到小太监离开后,陈新甲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背上的冷汗彻底打湿了官衣。
眼下的情况已经昭然若揭,面对朝野大臣们的弹劾,崇祯皇帝恐怕已经生了退意——而这一点对于陈新甲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没有崇祯皇帝在前面挡着,这一场风波极大可能将会由他陈新甲来负责。
而如今崇祯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就是希望由陈新甲来承担这一份责任。
尽管陈新甲还保存着崇祯关于与满洲议和的几次手谕,可是他却不敢拿这些东西出去自证‘清白’,只会彻底激怒皇帝,到时候恐怕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毕竟大明朝从洪武皇帝以来,历代君主对于臣子都极为寡恩,有用的时候或许还会拉拢一番,可是一旦翻脸后,那么便是抄家灭门。
陈新甲从内心感觉到一阵悲凉,他为了崇祯可谓是跑前跑后,甚至承担着巨大的风险跟建虏议和,所为的绝不是他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大明朝的未来,他朱家皇帝的未来,然而如今一出事就弃之如敝履,又岂能让陈新甲心服?
心情激荡之下,陈新甲给崇祯写的这封奉旨回话奏疏里,文字自然是充满了情绪,甚至可以说极为糊涂,他不仅没有自引罪责,反而为自己与建州议和之事进行辩解,甚至还直接说出这一次与满洲议和之事,完全是奉旨派遣马绍愉前往,并无过错。
最后,陈新甲也给崇祯提出了建议,他认为眼下大明朝面临内忧外患,已经到了不得不议和的地步,乃当下真正的救国之计,如今虽然已经被公布,可是只要皇上您坚持,那么这件事就算大臣们知道又如何?毕竟这是真正为了大明朝的天下。
严格来说,陈新甲这番话并没有问题,但是错就错在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到了皇帝的身上,甚至还以此来要挟崇祯。
因此,当崇祯得到了这样一封充满了个人的情绪的回话后,他脑海中仅存不多的理智被彻底点燃,当即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推倒在地,气喘吁吁地高声喊道:“陈新甲该杀!来人,别让此贼跑掉!”
然而,崇祯皇帝此时却也犯下了一个糊涂,他没有让东厂或者锦衣卫去将他打入诏狱或者是镇抚司大牢,而是关进了刑部大牢,由刑部来从严议罪。
当日夜间,陈新甲便从朝廷的兵部尚书沦为了阶下囚,由刑部侍郎徐石麒来亲自审问。
徐石麒迈入刑部大牢,看到了满脸沧桑的陈新甲时,却不由得有几分感叹。
“陈公,切莫忧惧,皇上只不过正在气头上,等到皇上气消了以后,或许就将陈公给放回老家去了。”
陈新甲坐在刑部大牢里,脸上露出几分苦笑,他摇了摇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徐石麒有些无奈,只能亲自带着人,开始对陈新甲展开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