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在查抄了几家粮行的粮食以后,当即便向侯恂请求放粮,以缓解城中百姓的饥荒。
侯恂简单思索了一番,最终答应了下来,但是放粮也不是没有要求,必须要将大部分的粮食优先供给军队,至于老百姓这边能赈济的粮食并不多。
当然,即便是再少的粮食,对于百姓而言都是一个活命的机会。
张亮也丝毫没有犹豫,他的一切所作所为,也只是希望能够给城中百姓们一条活路,能够坚持更长时间守住安庆。
次日,安庆城内的东西长街上挤满了前来领赈济的百姓,他们几乎都是拖家带小挤在街上,有的人还站着,有人则饿到直接坐了下去,到处都能听到孩子的哭泣声和大人们的呼喊声,吵闹声响成了一片。
随着官府赈济的消息传开,越来越多人拥挤在这条街道上,他们表情麻木,手中拿着一只看不清颜色的黑瓷碗,眼巴巴地望着远方的官兵。
林振铎的妻子此时拖着两个孩子,坐在了人群的角落当中,自从丈夫林振铎出门寻找食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翁父已经饿死在了家中,她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碰运气,只是两个孩子也饿得眼前发黄,偎依在母亲的怀中站都站不起来。
像林妻这样的人实在是数不胜数,甚至还有人已经饿死在当场,只是没有人会在意罢了。
很快,官府宣告正式施粥,但是前去打粥的老百姓一看却不由得有些绝望,所谓的施粥完全就是一碗清水,里面的米粒几乎数都能数清楚,再加上少量的野菜,便构成了一碗所谓的粥。
像这样的粥还是限量供应,每日里都是有数的,一旦放完那就只能等到次日再来,百姓们不由得开始抱怨起来,喧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哎,这也是无可奈何.......”
站在高台处的张亮也不得不叹息一声,其实按照正常情况来说,施粥本身也是有标准的,即粥要插筷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一旦筷子漂起,那么负责施粥的官员人头便要落地。
当然,到了眼下这个环境下,再继续坚持这个标准自然是不可能,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放开来施粥,只怕最多坚持三天就全部吃完了。
一旁的官员们小心奉承着,说着一些宽慰人心的话语,只是放在眼下却是毫无作用。
张亮也不愿意再看面前的凄惨一幕,转身便离开了粥棚。
就在距离粥棚不算很远的一处院子里,却走进来了几名带着斗笠的男人,他们在一名老者的引领下穿过了几条檐廊,朝着主家的后宅走去。
一名身着圆领长袍的中年男人走出了小门,瞧见了几名斗笠男人,便拱手笑道:“有劳几位大人前来,王将军已经等待许久了。”
几名头戴斗笠的男人当即摘下了斗笠,跟着中年男人迈入了后宅,果然此地还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负责镇守南门的参将王威。
“在下东门千户冯豫,见过王参将!”
“在下游击刘寺山,见过王参将!”
......
等到一众人见完礼后,中年男人才笑道:“今日诸位能够前来,便是给程某的面子,也是给大都督的面子,等到城落之后,诸位皆有重赏。”
原来,此人正是潜伏在安庆城内已久的军情司暗谍程广发,代号为‘木鱼’,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潜伏到了安倾城,其作用便是在将来时机一到后,便里应外合帮助革新军拿下重镇安庆。
王威拱了拱手,脸色多少有些凝重,他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愿意做一个小人,可是眼下的确没有办法,如果再不给自己给家人找一条后路,将来只怕是死,咱们这些人都死得不安心。”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这番话也的确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实际上,今日前来此地的明军将领,几乎都是本地人,他们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那就是他们在这里已经安家置业,即便是别人能跑,可是他们却跑不了。
游击将军刘寺山闷声闷气的说道:“这仗打到今日着实看不到什么指望,老子也不是怕死的,身上的伤口也有好几道,可是眼下再这么打下去,就算是死了恐怕也是白死.......”
众人纷纷点头,这也是他们之所以答应程广发的重要原因。
程广发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当即许诺道:“诸位放心,此战结束后,你们该拿到的报酬一分钱都不会少,如果你们还想继续从军,可以去武昌深造后继续带兵,若是不愿意继续从军,你们的土地、年金也都会有,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
王威点了点头,拱手道:“在下就先谢过木鱼先生了,还请将计划公布出来吧。”
程广发微微一笑,当即便开始围绕着舆图讲述着即将开始的计划。
等到计划全部介绍完毕后,王威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的说道:“若是事有不利,我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还请大都督,将来能够照看一下我们的家小.......”
程广发点了点头,道:“你们放心,我们在安庆城内的力量绝不止你们看到的这么简单,虽然说破城需要你们的帮助,可是护住你们的家小,问题不会很大。”
王威站起身子,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拜托给阁下了。”
.......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庆城内也继续在施粥,但是随着聚集过来的饥民越来越多,原本如清汤寡水一般的粥也没有多少,可是外面却还有更多的人真源源不断的朝着里面挤,倘若一旦被挤倒在地,很快便有人踩踏了上去,再也爬不起来。
许多地方甚至拥挤已经发生了互相厮打斗殴的情况,哭喊声和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光是被踩踏而死的就有几十人,至于挤伤踏伤的更是不计可数。
但即便如此,百姓们依然没有放弃去争夺这最后所剩不多的粥。
由于人数大大增多,使得张亮预估严重错误,原本他计划里能施半个月的粥,仅仅只用了四天就全部用完,而他再去寻找侯恂请求拨付一些赈灾的粮食时,侯恂却只丢下了两个字。
“停粥。”
张亮微微叹气,脸上再无一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