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京城京营对比,南方承平日久,金陵京营的腐化时间甚至要更早一些,京营内部混乱不已,军官私役卖放操军,窜乱军籍的情况屡见不鲜,导致操军严重缺额。
成化年间时,南京给事中王让曾经上疏表示,金陵京营守备卫卒大多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且军中器械也都腐朽毁坏,像那些稍微身强体壮的兵丁,也都被那些军中都督们给弄去抬轿子当家丁,使得朝廷一时震动。
可震动也没有用,后来金陵河南道御史邹霶就反映过一件事,那就是金陵京营各卫明面上有十五万兵马,可实际上真正只有四万多人,而且这四万多人里面,还有两万人属于漕运体系的运军,其余的大部分也都是凑数而已,
这件事导致的最直接后果便是大明朝南直隶防线形同薄纸,被倭寇一捅就穿,甚至发生过几十个倭寇一路杀败无数官军,直接杀到了大明朝金陵城下的笑话。
至此,南京京营也就彻底无药可救,真正支撑大局的反而是募军。
根据嘉靖年间的记载,负责平定倭寇的主要兵力不是已经腐朽的京营,而是各地募集的军队,其中有以延绥、辽东兵为主的边兵,有河南来的毛葫芦兵,还有善使双头棍、标枪的山东兵、保定来的弓箭手,还有善于水战的福建漳州兵,以及善于防守的浙江处州兵,其中最为大名鼎鼎的便是广西的狼兵和湖广的土司兵。
等到倭寇平定后,大明诸公也没有忘记将这些兵丁全部解散回家,其次便针对南直隶的防区进行了一番改革,将之重新划分为京营防区、操江防区、江南防区和江北防区。
其中京营防区主要是负责金陵城的守卫,但是由于隆庆、万历年间不断裁撤兵力,使得金陵原本有十二万人的操军,变得只剩下了两万人。
当大明进入万历末年之际,国势已经进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山东白莲教教首徐鸿儒在郛城公开造反,短短时间内就接连攻下了运河两岸的各个要地,再加上当时辽东正值巨变,大明朝也才开始重视起已经衰落至极的金陵兵防体系。
先是应天巡抚王象恒主张充实标营,抽卫军以充行伍,练乡兵以备调遣,核逋负以给粮饷,查虚冒以清隐占,通过扼守住各个关键要道来保卫直隶,而后便有直隶巡按王安舜奏请在江北淮安府、扬州府的沿江江防各营增兵增饷。
这些动作下来以后,金陵大小教场兵力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万人,标营选锋有一万人,即金陵城内差不多是四万人,再加上新江口营、浦子口营以及池河新营,另外还有一万多人。
尽管大明朝发生了诸多变乱,可是这些兵力却并没有大的调整,因此时至今日,根据李晟得到的情报现实,金陵城内的守军大概是四万人到六万人之间。
当然,这也是目前纸面上的数字,真正能用的兵力就很难判断了。
与此同时,李晟动用进攻南京的三个师,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五万人,兵力基本上是一比一左右,并没有形成很大的差距,这也就给此战增添了几分未知因素。
沙盘前,此次负责金陵攻坚战的是张鼐,他将会负责指挥三个师包打金陵,至于李信则指挥着剩下的两个师前往长江以北的桐城、无为一带,抵御凤阳方向的明军,并且还需要抵御可能从北方南下的明廷援军,压力并不比张鼐小。
说起来,对于眼下革新军这种屡屡以小博大的做法,并非每个人都很认同,许多将领也都认为革新军应该缓一缓,至少将军队扩充到八个师左右,再进军江南或许会更好一点,只是这样需要晚上八个月左右。
很少有人能理解李晟内心中那种时不我待的焦虑感,自然也就不明白革新军这种极具冒险的扩张形式——说到底,以李晟为首的郧阳体系实在底蕴太浅,几次胜利都是依靠李晟个人天纵奇才的战机把握和独到的战略眼光,才如履薄冰一般走到了今天。
若是换上一个人,不要说崛起于群雄之间,只怕光武关这一道关隘就越不过去。
李晟在心中微微感叹了一番,便望向了张鼐,沉声道:“襄阳之战,是我们真正踏出去的第一步,武昌之战,彻底奠定了我们的根基,而安庆之战,则决定我们的生死存亡,而如今到了金陵,将会决定我们的未来。”
听到这里时,张鼐下意识点了点头,他自己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又怎能不会感同身受?这么多年的厮杀,终于走到了这一步——跨过去,或许就是不一样的局面了。
李晟望着沙盘上的金陵,轻声道:“此战,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到底能打得怎么样,或许不光只是在战场上了.......”
.......
金陵,魏国公府。
五十岁出头的魏国公徐弘基望着面前的不速之客,心中虽然有几分腻歪,可是脸上却浮现出一片笑容。
“宪之啊,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本公了?”
史可法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色的奏本,双手呈递给了徐宏基,轻声道:“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来求魏国公了!”
徐弘基却是摆了摆手,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意味深长的说道:“宪之,本公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不是不愿意帮宪之这个忙,实在是有心无力了。”
史可法却摇了摇头,道:“在如今的大明朝,谁不知开国六公爵的威名?魏国公这番话未免太过谦了,再说眼下下官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金陵落入贼子之手。”
听到这里时,徐弘基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宪之老弟啊,你这是非要将本公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罢,你我好歹也算是有过一段旧谊,今日且先看一眼,只是到底能不能答应你,可得等我看完再说。”
史可法恭声点头,将手中的折子继续往上捧高了几分,道:“此番仰仗魏国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