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外城七门,便是指永定门、左安门、右安门、广渠门、广宁门、东便门、西便门,是负责拱卫京城的第一道防线,眼下外城七门已经丢失,则说明内九门被攻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崇祯眼前一黑,在这个危机的关头,他却不愿意束手就擒,竟然异想天开,打算去挑选一部分练习过武艺的内臣,再加上几百个皇亲的年轻家丁,连夜开齐化门冲出,只要能冲出去,便向山海关的方向奔去。
他相信,只要能得到吴三桂的照应,或许就能保住性命了。
想罢,崇祯便口谕王承恩,让他去召集皇亲勋贵们火速前来议事。
王承恩便立刻分派内臣下去分头传皇帝的口谕,然后等了许久之后,才得到一一回报的消息,原来大部分的皇亲勋贵们贪生怕死,竟然不肯奉诏前来,唯有新乐侯刘文炳,驸马都尉巩永固愿意奉诏前来。
崇祯听到这里,不由得面如死灰,他也彻底打消了脑海中的求生意志。
值此一刻,崇祯重新拾起了作为皇帝的尊严。
他决定堂堂正正的死去。
“君王死社稷,义之正也。朕决心以身殉国,以全大义。”
王承恩则是泪流满面,跪下磕头不止。
当然,崇祯在殉国之前,也需要做一番准备,他断定贼兵入内城的时间不会晚于明天清晨,或许今夜便会破城,于是他命令王承恩点起三百内臣,手持火铳守在承天门外。
等到王承恩退下准备时,崇祯则是返回了乾清门,而此时却有一个太监忽然跪在了他的面前,低声道:“皇爷,眼下奴婢有一计,可保皇爷平安。”
崇祯顿时一愣,他看向那小太监,原来在乾清宫内做一个小答应,名字叫做张殷,顿时有些奇怪,眼下还有什么对策?
“张殷,你说眼下还有什么办法?”
张殷道:“等到贼兵破城以后,皇爷只需投降便可无事。”
一听到这话,崇祯一肚子的火顿时有了发泄的地方,他拔出了随身佩戴的宝剑,上前一剑赐死了张殷。
这是崇祯平生第一次杀人,他拔出了宝剑,气喘吁吁地说道:“摆驾坤宁宫。”
听到摆驾坤宁宫以后,所有人便都明白,皇帝要对后妃们下手了。
果然,等到周皇后前来接驾时,崇祯神情一片惨白,他已经下定决心,倘若她们愿意自尽,那么就随她们自尽。若是有人不肯,他便直接挥剑杀死,绝不让她们留给贼子糟蹋,失了皇家的体面。
见到周皇后站在面前,崇祯正坐在偏殿的龙椅上,便让皇后也坐下。
“皇后,眼下大势已去,大明要亡了。你需速速决断。”
周皇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下也只是惨淡一笑,而后眼泪在脸上奔流。
崇祯已经命令太监们去分头叫来太子、永王、定王,然后对周皇后道:“皇后,眼下事不宜迟,你为六宫之主,还是回寝宫自缢吧。”
周皇后哭泣道:“臣妾领命,绝不辱没大明国体。只是还请陛下稍等片刻,让臣妾临死前再看一看儿女们。”
说完这句话,她的心已经痛极,不由得掩面痛哭起来。
崇祯也哭泣不止,他很快忍住,命令宫女前往慈庆宫,禀奏懿安皇后,并请她自尽。
而后,太子、永王和定王三兄弟也都被召到了坤宁宫,同周皇后哭成一团。
此时,内城外已经响起了炮声,崇祯侧耳听到后,便催促道:“贼兵已经在攻内城,皇后赶紧自尽吧,不要再迟误了。”
说完,他还派遣宫女向袁妃传旨赐自尽,连同坤兴公主也一同赐自尽。
周皇后明白时间已至,她不再怕死,只是临走前依然有些不甘,看了几眼儿子们以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回了寝殿。
崇祯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下令拿酒来,他满饮了数杯以后,才叫来了三个儿子,并让人给他们换上了民间旧衣裳。
“儿啊,你们出生在帝王家,却遭逢如此大难,待出宫之后,便绝不可显露身份,一定要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庶民百姓,否则性命不保......”
说完,崇祯便吩咐内官们护送三个儿子出宫,而后皇后寝宫方向传来了一阵哭声,显然周皇后已经自缢殉国。
崇祯眼眶中涌出热泪,道:“皇后殉国,不愧是大明国母。朕亦随其后,身殉社稷。”
说完这番话,皇帝便下旨让宫中所有被召幸过的女子,无论有无封号,一律召来宫中自尽。若是不忍自尽,便一律杀死。
此时,崇祯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便前往寿宁宫,那里是长女坤兴公主的寝宫。
坤兴公主年方十六,她刚刚得到皇帝派人前来命她自尽的消息,自然是不肯。
等崇祯赶到寿宁宫中,见到女儿还没有死,不由得又气又急。
“你怎么还没死?”
坤兴公主跪下痛哭道:“女儿无罪,父皇何以至此?”
崇祯叹了一口气道:“你身在皇家,便是有罪。”
说完,他便挥剑砍去,而坤兴公主连忙躲开,却没想到这一剑没有砍到她的脖子,反而砍到了胳膊,顿时便昏死了过去。
崇祯见坤兴公主断臂,也谈了一口气,心也软了,便转身去了翊坤宫,却发现住在翊坤宫的袁妃却还没有死。
原来袁妃在悬梁自缢的时候,宫女们舍不得她死,故意绑一根半朽的丝绦,结果丝绦断裂,使得她活了下来。
崇祯叹了一口气,上前砍了她一剑,却只伤了臂膀,也不再继续砍杀,只是留下了一句,“你自尽守节吧。”
等到处理完诸事之后,崇祯听到了城头上炮声隆隆,也不再耽搁,他让王承恩跟上,出了玄武门,又走出北上门,径自朝着煤山的方向而去。
煤山又称青山,因山下堆过煤,因此得名。
崇祯下了御马,让王承恩在前面带路,要前往煤山最高的主峰上去。他要亲眼在煤山上看着敌军是如何打入城中的。
王承恩心中有些焦急,他知道流贼随时都可能破城,于是便劝道:“皇爷,可不敢再耽搁时间了。”
崇祯皇帝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带路。
王承恩见皇帝态度执拗,便走在前面带路。
不一会功夫,二人便来到了煤山主峰,只见山上林木茂密,还有许多鹿和鹤生存在其中,一些白鹤见到有人前来,便展翅高飞,在空中发出了几声悲鸣。
崇祯似有所感,他反而不再惊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不由得深感痛心,这些是大明朝历代先祖修建而成,可如今却为贼兵所据。
崇祯脱下了自己的皇袍,拉出素缎暗龙黄袍的前襟,反过来重新穿上,将王白色袍里朝上,紧接着找王承恩拿来了御笔,摊好纸张,字迹潦草地写下了遗言。
“朕非庸暗之主,乃诸臣误国,致失江山。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不敢终于正寝。贼来,宁毁朕尸,勿伤百姓!”
写完遗言之后,崇祯抛下手中的朱笔,向王承恩道:“你逃命去吧。”
王承恩跪在地上,哭泣道:“奴婢愿随皇爷同死。”
“好奴婢。”
崇祯赞叹了一句,随即走到了一颗歪脖子古槐树下,告诉王承恩。
“就在这里吧。”
王承恩连忙在荒草中找来几块废砖头垫脚,紧接着将皇帝身上的丝绦解下,绑在了一根向南的槐树枝上。而后又解开自己腰间的青丝绦,绑在了另外一颗较小的槐树上。
崇祯惨然一笑,叹息道:“十七年来,朕呕心沥血,励精图治,却不料落得个如此下场,可见大明气数已尽,朕力所不及,终究是南柯一梦。”
说完,他也不再犹豫,扶着树身,站在了砖堆上,任由头发覆盖在面上。
王承恩连忙道:“还请皇爷稍后,奴婢为皇爷整理一下头发。”
崇祯摇了摇头,道:“朕无颜去地下面见列祖列宗,还是任由头发覆盖在朕的脸上吧。”
说完,他索性让更多的头发披散在脸上,紧接着将头套进去,双脚蹬倒砖堆,身体往下一沉,紧接着便再也不动了。
“吾皇万岁,还请稍后,奴婢速来。”
王承恩跪下磕了几个头,紧接着也在旁边自缢了。
随着天色明亮起来,大顺军也攻入了内城,尽管李自成已经严令禁止士卒们奸淫掳掠,但是皇城的富饶依然让许多士卒看花了眼,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也跟着乱了心思,在城中大肆胡作非为起来。
一些太监们从右顺门方向跑了过来,他们一边逃跑一边高声道:“贼兵入午门了。”
得知贼兵入午门,大群宫女跑到了金水河边,她们哭哭啼啼着,却有性子刚烈的直接跳河自尽,而后接二连三又有许多宫女跳河,不过也有一些人没有慷慨就义,而是跟着太监们一起逃命了。
很快,率先进城的李过封锁占领了紫禁城,他带来了李自成的命令,严禁任何人私自进入皇城,更不得大肆杀戮,于是便派人将紫禁城的四门都把守了,还派了一些人裹挟着一些太监,将武英殿和仁智殿打扫了出来,这里将会作为大顺皇帝临时驻跸的地方。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大明崇祯皇帝殉国,也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