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霜影能感觉到眼皮上被光亮照着,却没力气睁开眼睛,她知道男人下了床,然后‘咚’的一声,可能是他不小心踢倒了什么。
过一会儿,才听见他极轻地关门离开。接着,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半,将手机重新搁回床头柜,从床上坐起来,一阵迷糊,还有点酒后头疼。
这时,浴室里传出哗哗水声。有人在冲澡。
梁霜影心中有几分愕然,他怎么还在这儿?
她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正要去扯下搭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就听一阵门铃,和服务生亲切的说,“roomservice……”
梁霜影直接搂紧浴袍去开门,还以为是来打扫房间的,结果是来送午餐的:一碗海鲜粥,糖醋拌萝卜条,一杯鲜榨果汁。
她微微愣神一会儿,刚刚执起筷子,洗完澡的温冬逸走出来。他头上盖着毛巾,精瘦的腰间围着浴巾,身材具有可观赏性。
温冬逸揉了几下后脑勺,将毛巾挂在脖子上,坐在了她的对面,额前的头发沾着水,遮挡了眉峰。
“早上出去游泳了。”温冬逸这么交代了一句,见她一边低眸咬着萝卜,一边默着点头。再无话可说。
温冬逸起身走到一旁拎起自己的裤子,掏出一本钱夹。他知道这个时机不恰当,但是,“考虑到我们以后不常联系,这个你收起来……”
那只修长的手压着一张银/行卡,推到她的眼下,她缓缓抬眸,他干净俊朗的脸,让人产生柔情的错觉,“里头有三十万,收着,万一将来用得上。”
即使换了台词,不照样是事后甩支票的烂俗情节吗?梁霜影摇了摇头,指尖按住这张银/行卡,又给挪了回去。
因为温冬逸了解她家里目前的情况,不希望她受苦受累的为生计奔波,然而她不领情,他拢了眉头说,“我以为你很聪明。”
梁霜影说,“我不聪明。”然后低下眼帘,继续吃她的海鲜粥。
晚上七点的航班回珠江市,梁霜影填饱了肚子,不耽误时间,利落地换上长袖的卫衣、牛仔裤,嫌热地挽起袖子,打开行李箱收拾行装。
温冬逸不知何时又进来,只倚着窗沿抽烟,也不说什么,她便自顾自地整理,当做他不存在。
即将扣上行李箱的时候,被他喊住,“外套随身带着,落地就冷了。”
梁霜影的动作停顿片刻,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于是翻出一件大衣搭在一旁。
温冬逸吐出一口烟,视线透过青雾,落在她的身上、她的小臂,好像她的皮肤下没有脂肪,一只手掌就能握住她一对手腕。触及她恹恹的神情,他目光复杂,眉宇沉黯。
掐灭烟头,温冬逸大步走到她面前,捉起她的手,把银/行卡强行塞进她手里。
梁霜影想往后抽出手臂,却挣脱不掉,吸气微启双唇,结果没能出声。因为温冬逸先指着她,眼神凶得要命,她只能抿住唇。
将她掌心折起捏住银/行卡,温冬逸才松开说,“想存着就存着,想花就花了,我会往里打钱。”
梁霜影依然不说只言片语,连眼都不带瞧他,只把银/行卡塞进钱包,再塞进行李箱最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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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四季如春的海岛回来没几天,大三的下学期抓住冬天的尾巴,拉开序幕。
课程已经少到可怜,除掉每周两次的上门家教,还有空余的时间,梁霜影找到一份简餐店的兼职,老板娘多有关照她,不算辛苦。
在她清洗一堆餐盘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摘掉了塑胶手套,她接通电话。那头的女人自称是某个舞剧团的人,问她是否有意向面试一个角色,听得她满脑大雾,当女人说出之前她和他们的导演见过面的时候,梁霜影才恍然记起,在汪磊的婚礼上,温冬逸介绍的那个男人。
面试地点在京川。
这一趟去京川,梁霜影只跟室友打了声招呼,其他人都没告诉。
飞到了另一座城市,春天照样令人精神困乏,但是因为不熟路,梁霜影也不敢休息片刻,提前从快捷酒店出来。
当她正一边用手机检索着地图,一边迈出脚步准备穿过人行道的时候,似有预感般,她转过头,瞳孔骤然放大,耳畔响起路人的惊呼。
今天一大早上,温冬逸一直与德国老外打交道,听着随行的翻译滔滔不绝,陪同的外国女人频频向他暗送秋波,而他无比专注地吃完一顿早餐。
温冬逸自己驱车前往公司的路上,最近他经常掏出手机扫一眼,却仍然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信息,心底鄙薄自己几句,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仪表台上。
他给梁霜影的银/行卡,绑定着他的手机号码,只要她动了里面的钱,他就能收到消息提醒。
可梁霜影真是有志气,一分钱都不碰,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
不过,温冬逸还是怀疑银/行方面会否出现问题,甚至使唤助理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银/行去问询,也差点没忍住,想要将绑定号码改成她的,他就天天往里打钱,天天让她的手机不得安宁,与他的心绪一样。
温冬逸没能料算到再一次听见她的消息,竟然是与李鹤轩的通话之中,他说,“冬逸,你保持冷静听我说,是这样的……”
梁霜影刚刚出了车祸,目前人在京川的医院。李鹤轩犹犹豫豫的说,“可能……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听到这句话,温冬逸没来由的想起,几年前那个晚上,她像一阵雪花,一下扑进他的怀里,转眼间,她又哭喊着烦透他了。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却架不住她的眼泪和委屈的脸,只想抓过来先亲一顿再说。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想,不敢想。
一个小时前。
一辆摩托车汹汹地朝着梁霜影冲过来,将她整个人刮带了一下,她的身子往后扑倒,膝盖跪磕到路肩石上,瞬间冷汗直冒,疼得起不来,周围的人赶紧拨打了救护车。
祸不单行。手机摔得死活开不了机,而她只背得出覃燕的号码,远水救不了近火,反而会徒增家人的担忧。
可是身在异地,孤立无援的感觉,又让梁霜影慌乱不已。
忽然间,她记起第一次去酒店找温冬逸,第一次见到他的几位朋友,以及他桀然得意的说,“我赢了你就让她差遣一次。”……
于是,梁霜影抽出钱包夹层里的一张名片。
李鹤轩到医院的时候,梁霜影的诊断结果已经出来,左腿髌骨骨折,给膝盖打了一圈石膏,其他的倒没什么,养上十天半个月,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作为温冬逸多年老友,李鹤轩闭着眼睛都能数出这位太子爷的臭毛病,其中有一条就是——温冬逸经常捉弄别人,却不容许别人稍稍戏弄他一下。
思及此,李鹤轩倾身靠着病床前的床栏,对病床上的女孩说,“妹妹,跟你商量个事儿?”
故意用危在旦夕的语气,说出梁霜影的情况,挂了电话,李鹤轩已经预见‘恶作剧’的后果,就马不停蹄地溜了。
虽然梁霜影同意了‘吓吓温冬逸’的主意,但是她没有想要这个机会见到他的真心,或者图谋什么,只是单纯要折腾那个男人,以报他害她多年‘误入歧途’的仇。
而这一条歧途,终于快要走到尽头,因为她正尝试着不把他锁在一个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摆在那儿不敢触碰,就打开,任凭他如风筝般远走高飞,最好是带走她涉世未深的爱恋。
她要学着去期待真正属于自己的人出现,这个人能为她阻挡,不仅仅是晚凉风,还有冬日里的风雪。
可惜,当见到温冬逸走进病房的瞬间,就像陡然攥住了他这一只风筝的线。
梁霜影不得不对自己坦诚,她还盼望着,那个属于自己的人,会是他。
手里攥着西装外套的男人,大步流星赶到病床前,他脸上紧张的神色尚未消退,拧着眉问她,“你什么情况?”
仿佛闻到山雨欲来的气息,梁霜影回答的迟了些,她小声地说,“……骨折。”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骨折?”
温冬逸这样的笑容,让她横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果然,他嘴角一落,眼底全是阴恻恻的怒意,“肇事的人呢?”
梁霜影的视线下意识往门外探去,他敏锐地捕捉到答案,随即转身,迈着一双长腿出了病房。不到片刻,外头传来乒呤乓啷的响声、孩童的尖叫、女人的高呼劝阻,医院沸腾得就像过大年。
在这件事情上,梁霜影相当佩服他,当着警/察的面动手打人,完事扔了张名片,打了个电话,一切仿佛没发生过一样的摆平了。
不过,下一个就轮到收拾她了。
这会儿护士畏惧他的眼神,与男人刚进门的时候,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温冬逸再次出现她的眼前,衬衫衣领的扣子失踪了两颗,唇上挂着一道血痕,诡异的阴柔美,语气明显还是气急败坏的,“就是个骨折,还要我做好心理准备?这招谁想的,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当下,梁霜影面前两条路,要么装作听不懂他什么意思,有那么一些些可能躲过去,要么仗义一点说,“我。”
温冬逸严肃的说,“是谁教你耍这种手段蒙骗人的!”
梁霜影正面还击,“你教的!”
时至今日,她还清晰的记得,温冬逸最后一次带着她上山进寺庙的晚上,他说让她别吃亏,占着理就要闹。他说每一个字,她都记得。
“占着理就闹,我闹了啊!”
梁霜影很有勇气的反驳后,余光瞥见那边的护士欲要上前劝阻,却又不敢上前的姿态,她也有些发憷了。
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她眼神里透着对他的失望,嗓音还是柔柔的说,“可我没得到我想要的。”
下一句又带着淡淡嘲讽,“你温冬逸说的,不一定都是对的。”
温冬逸克制的忍耐到了极限,眼眶气红了一圈,却扯起唇角说,“好!就冲你这句话……”
“怎样?”梁霜影只剩下有气无力的倔强。
他声音放轻了,却能听出他很是生气,“这婚我他妈不结了。”
人活一辈子,逃不过早晚两个字。
温冬逸的这辈子,另外还有三个字,足够凑成他的劫难,而他如今就是在劫难逃。
可是,‘他的劫难’诧异的盯着他好一会儿,然后低下眼帘,撇开脸,仿佛事不关己般,她轻轻地丢下一句,“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