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窦以每隔一周要和秦烈通次话,偷着报告徐途的学习进展,她一有懈怠,秦烈这边的电话就会立即追过来,两人暗中配合,转眼四个月,徐途前面的课程勉强能跟上。
这天,接到窦以电话,秦烈有些头疼,他觉得秦梓悦学习方面,都没让自己这么操心过。
他举着听筒,听窦以在那头的砸门声,不禁合眼,捏了捏眉心。
电话里喊半天,窦以实在没办法,只好对他说:“臭丫头不给开门,我要撤了,拜拜吧,您自己上。”
秦烈没等应声,那边率先掐断通话。
秦烈睁眼,垂头盯着按键,随即拨出一串熟悉无比的号码。
徐途很久才接起,一开始就沉默,半声不吭。
停几秒,秦烈先开了口。
“徐途。”他严肃的问:“又耍什么小孩子脾气?”
大清早闹这么一通,秦烈自然没有好语气,他低沉的嗓音敲进她的耳朵里,徐途只感觉让人泼一盆水,心底冰凉。
上次通话还是一周以前,他终于打来电话,却没有温言软语,上来就冷声训斥她。
途途心中不是滋味,态度也恶劣起来:“我怎么了!”她朝电话里喊。
秦烈单手撑胯,不禁微微愣了下,渐渐,他语气缓和几分,柔声问:“不开心?”
她没吭声。
隔了会儿,秦烈又问:“老师讲得听不懂?”
“没有。”她硬气的说。
“那为什么不上课?”
“不想上。”
秦烈一早就猜到她是无理取闹,不禁深深叹气,无奈问:“那你想怎么样?”
徐途在窗台上蜷着腿,望着楼下院子,听话太久,想不管不顾任性一回。她把目光收回来,冲那边说:“我想你来看我。”
秦烈一顿,下意识摸出口袋里的烟盒:“途途,别任性。”他顿了顿:“已经三月了,考试的日子一转眼就到,留给你复习的时间并不多,你现在应该把心思用在正事儿上,不准胡闹。”
“我要你来。”她执拗的要求,其他话完全听不进去。
秦烈一时不知说什么,歪头夹着听筒,手上迅速卷好一根烟。
打火机‘嚓’一声轻响,秦烈低头点着,吸一大口:“我这边有事情忙,恐怕脱不开身。”
“一两天的时间都没有吗?”
“好孩子,你听话……”他试图温声哄她。
“你就只会让我听话,让我学习,难道没有其他的跟我讲吗?”徐途满腹委屈,一挺身,从窗台上站起来,情绪也越发激动:“你到底拿我当女人看,还是当小孩子?随便哄哄骗骗几句就可以?”
秦烈心一紧,不自觉将烟身捏弯了。
“途途,你听我说…….”
“我不听。”徐途抹了把眼睛:“我们到底什么关系?你真当是父女?”
“不准乱讲。”
徐途安静片刻,电话中只剩微微急促的喘息声,过了几秒,她再开口时,声音忽地低缓下来:“那你来吗?”
没等他说话,她连忙又接:“你如果没时间,我现在就可以去洛坪。”
秦烈蹙眉,蓦地冷声阻止:“不行。”
这两个字蹦出来,徐途彻底无话可说了,连电话那端的气息都变得微不可闻。
秦烈也意识到语气生硬,想说句话补救,可没等开口,耳边却响起一阵阵忙音。徐途挂了他电话。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秦烈握着听筒,一时有些傻眼。指间的烟烧到屁股,他皮肤被烫了下,倏忽回神,扔地上用鞋跟碾灭,这才想起重新拨打徐途电话。
通了两次,她没有接。
秦烈不由绷紧唇,停顿几秒,将听筒叩了回去。
他返回洛坪小学的时候,阿夫他们已经开始赶工。
老赵从县政府筹款,买来材料,将小学校翻新,人力省了,由秦烈阿夫几个亲自来。
工期有些紧迫,今年老赵会号召村民,扩大招生。
自从上批志愿者离开以后,院子里只剩秦烈小波和几个小姑娘,孤男孤女住着不方便,他索性把院子改成宿舍,弄来十几张高低床,让偏远的老师和孩子们住下。
自己那间保留着,将徐途落下的东西搬到他那里。
一晃眼快半年,碾道沟那方面也来了消息,下个月会正式进入施工期。
所有事情都顺利的进行着。
秦烈双手插.在裤袋里,脚步放慢些。
阿夫叫了他一声。
他回神,接着往前走。
洛坪气候要比洪阳温暖许多,冬季仍旧绿意盎然,白日无风,早上八.九点钟,太阳便高悬起来。
阿夫穿着一件旧毛衣,跨坐在墙头上,见他回来,忍不住调侃:“电话说这么久,快聊到炕头上了吧。”他憨笑几声,见秦烈冷着脸不说话,发现异样:“怎么,小丫头又闯祸了?”
秦烈脱掉外套,搭在一旁矮墙上,拿铁锹搅拌地上的水泥,没几下,又扔到一旁。
他拽着裤腿坐下,摸出烟来抽。
阿夫砌好手头的砖,从墙头跳下来,蹲在他旁边:“这是闹别扭了?”
秦烈瞧他一眼,没吭声。
两人认识二三十年,一个眼神,阿夫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就势坐下,从秦烈手中抽走烟盒,自己拆出一张烟纸卷烟。
气温不高,充足的阳光却照的人暖洋洋,两人并排坐在矮墙边,抽了半支烟。
阿夫弹掉烟灰:“和小姑娘处对象嘛,总要费点心思,就跟带孩子似的。”
秦烈将烟衔在嘴角,眯眼看向远处。
阿夫又道:“咱大老爷们跟那帮女的想法不同,你只顾着埋头干活,早完事早过去,她个小姑娘哪儿懂啊。”阿夫后脑勺挨到墙壁上,眼尾含着笑:“我家波儿也一个德行,忙起来见面少了,也不高兴,那么大人还耍小脾气呢。”
秦烈瞥他一眼,笑道:“炫耀呢?”
“没,没,不敢。”阿夫笑得更欢。
秦烈抽完最后一口,两道青烟顺鼻端呼出,他拿指按熄,手腕顺势搭在膝盖上。
阿夫说:“没事多沟通沟通,小姑娘家,缺乏安全感。”
秦烈脚尖微动,往回收了收。
旁边阿夫自言自语:“你每天混在学校里,也没见给人打个电话,多哄哄就好了。”
“是得哄哄。”
阿夫挑着眉,看向他。
秦烈手掌撑住地面,一越身,迅速站起来,他从墙头拿下外套,拎着领子抖了抖。
尘土飞扬,秦烈眯了下眼:“学校这边你照看两天。要不先歇歇,院墙等我回来砌。”
阿夫昂着头:“你干什么去?”
“去趟洪阳。”
***
得知徐途回洪阳以后,小然约了她好几次,她都说有事要忙,没空出来。
这天,破天荒的,她竟然主动给她打电话。
约了一群人,去外面吃吃喝喝,从饭店出来的时候,那几个男的已经喝得醉醺醺。
有人联系了经常去的酒吧,提前定了位。
王皓半边身子趴在小然身上,这边拉住徐途胳膊,不让她走。
小然抱着肩膀,问她:“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转性了呢,瞧你这身打扮,够乖的。”她说着,也过来拉她:“别扫兴,好容易出来一趟,去玩玩。”
徐途两手收在大衣口袋里,摸出电话,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昨天早晨她挂了秦烈电话,后来他又打来两次,她盯着屏幕,犹豫着没有接,心里想着,只要电话再响一次,她就原谅他,可直到现在,徐途也没有等来。
屏幕自动暗掉,徐途眼睛有些酸涩。
小然拿手指顶她肩膀:“走啊。”
犹豫不决,几人把她拉了去。
以前经常混迹的地方,徐途竟感觉有些陌生。
音乐雷动,乌烟瘴气。
几人坐在卡座里,立即有人送来酒水和拼盘,没待多一会儿,同来的几个女生扭着身进入舞池。
小然将水烟壶递给她,大声喊:“吸两口。”
徐途淡淡瞟了眼,没有接。
“怎么,连这个都不抽了?”小然挑起眉。
徐途抱着手臂,摇摇头,眼睛望着别处出神。
小然“嘁”了声,一挥手,自己窝进沙发,两腿踩着桌沿,悠闲的吸了起来。
没过多久,小然赌气撇下徐途,也下去跟她们一起嗨。
徐途不时看几次手机,渐渐心烦意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扰得她头疼,她没有再待下去,拎起大衣,迅速离开了。
拦了辆的士回家,她半途给小然发了条信息,到家时已经夜里十点。
她叫司机在上坡路停了车,兀自走上去,被迎面劲风一吹,不禁打个冷战。
徐途裹紧前襟,将下巴埋进衣领里。
夜间风大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枝条无序乱舞。
路灯昏黄,那下头矗立一个高大身影,他穿着深灰色半长大衣,敞着怀,下面是黑色运动裤,都不是当季新款,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英俊挺拔。
徐途双眼被刺了下,难以置信的眨了眨,她忘记往前迈步,站在下坡,直直的看着眼前那人。
两人对视良久,徐途紧紧咬住唇,面上没变化,心里却惊涛骇浪。
秦烈面色不算好看,见她不迈步,主动走下去。
“几点了?”他开口先问了这三个字。
徐途不甘示弱的盯着他,心口怦怦直跳,手心已经攥出汗。
两人心里都有气,但对彼此的想念却怎么都掩饰不住,目光不错的打量着对方,末了,秦烈率先败下阵来,轻轻叹口气。
徐途也随之垂头。
两人中间隔着一人距离,秦烈上前,将她下巴捏起来:“问你呢,几点了?”这回嗓音中带着缱绻温柔。
徐途喉咙堵着块棉花,一点怨恨,一点委屈,更多是欣喜,刚要开口的时候,却见秦烈蓦地蹙起眉。
他突然倾身,鼻子贴着她颈侧嗅了嗅,捏着她下巴的手不由收紧:“你去哪儿了?”
徐途一惊,两人离得近,身上沾染的烟酒气息全部被风吹过去。
她连忙解释:“我没抽烟,也没喝酒。”她下巴被他捏疼了,吸一小口气:“就去玩了会儿。”
秦烈腮线微动,垂着眼,目光暗沉的紧紧逼视她,她睁着大眼,眸光水亮,倒映着此刻柔和的灯火,整个冬天过去,她皮肤白腻许多,脸蛋儿被风吹得微红,唇轻启,莹莹贝齿距他拇指仅仅一厘米。八壹中文網
秦烈牙齿蹭咬几下下嘴唇,深弓着背,歪头扣印住她的嘴。
双唇相碰,那一刻,他感受到她微微战栗了下,自己内心也不禁满足的叹息。
捏着她下巴的手移了位,拖住徐途的后脑,另一手搂紧她纤弱的腰肢,将人半提起来。
徐途呜咽了声,手臂抵在他胸前,半推半就。
两人站在路灯以外的暗影里,将这个吻加深,秦烈大舌闯进去,四处搜刮着,她口中味道清新无比,带着属于少女干净甜腻的气息。
没沾烟酒,她并未说谎。
秦烈力道缓下来,温柔的亲吻着她。
远处车灯打来,由远及近。
秦烈微顿,立即放下徐途。
待轿车到近前,方才看清里面坐着徐越海。
他将车窗摇下,看着两人,一时间眼神变幻莫测。打量片刻,他暗暗叹气,招呼秦烈:“来了啊。”
此刻,他和徐途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秦烈勾勾鼻梁,“徐总,才回来?”他顿了下:“我过来看看徐途。”
隔半晌,徐越海靠着椅背,“有话回家说吧。”
秦烈应一声。
徐越海没等两人,将车窗升上,命司机开车,先开回了徐家院子里。
两人也一前一后进去。
屋子里灯火通明,周嫂在餐厅忙活,准备夜宵。
徐越海这几天正处理棘手项目,每天回来都要加餐,恰好秦烈刚下火车,也是饥肠辘辘。
三个人坐在餐桌边,安静又和谐的吃了顿饭。
周嫂沏一壶茶,徐越海招呼秦烈到客厅坐,两人喝了几盏,闲聊一阵。
徐途磨磨蹭蹭数着碗里的饭粒,却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谈话。
“进展不错。”徐越海满意的点头:“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秦烈手肘撑在膝盖上,想了想:“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想把电话线牵到各户。”
徐越海悠闲的拍着大腿,嗯了声,又说:“做完这些,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秦烈却没吭声,默默点头。
徐途听不懂两人聊的什么,身体背对着,也没看到秦烈点头。
她不禁回身,隔着镂空屏障,恰好碰到他投过来的目光。
徐途蓦地将头转回来,想着跟他赌气,小心脏却不争气的失了节奏,甜蜜又暗暗窃喜。
谈完这些,客厅那头似乎冷场了,没有话题可聊。
走廊尽头一座老钟稳稳的敲了十一下,徐途心中有些焦急,渐渐坐不住。
只听秦烈道:“时间不早,徐总先休息吧,我改天再过来。”
徐途倏地跳起,檀木座椅刮擦着地面,“嘎”一声刺响。
客厅那两人站着,目光投过来。
几秒钟的静默,徐越海先收回目光,喊周嫂:“收拾一间客房。”他看看秦烈:“家里有地方,住下吧。”
扔下这一句,他背着手,慢悠悠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