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艳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七岁,但她十六岁就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二十岁毕业后留校担任助教。
两年后的1988年,她二十二岁,那一年海南成立经济特区的消息在她心头震荡,唤起了她不甘平庸的内心。
于是,赵燕果断地作出了辞职的决定,和另外三个希望闯出一片天地的同事一起奔赴海南这片希望的土地。
到了海南,他们失望地发现,创业致富并没有幻想中的那么容易。
两个月过去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商机,而随身带来的积蓄却慢慢减少。
就在大家失意地想要打道回府时,幸运突然从天而降。
赵燕在随处参观的过程中,打听到一家工厂有一批尚未装配完的电冰箱,老板正发愁该如何处置。
原来,这家工厂是外资参股,但是外资却突然撤走了,资金链一断,失去工资的工人们自然就不干了,导致这批未完工的近千台冰箱只能闲置在厂子里。
赵燕一听,便来了兴趣,跟三个朋友商量后,以低价买走了这批冰箱,随后,他们紧急去信用社贷款,由于一穷二白,甚至还得用这批冰箱担保。
就这样,他们借来了几万元聘请技术人员维修好这批冰箱,投入市场后,很快就销售一空。
赵燕他们不仅还清了贷款,还赚到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启动资金。
第一桶金赚了几十万,赵艳四个人又合伙开了一家服装厂,生意不错,每年能赚八九十万。
但好景不长,赚了钱后,四个合作伙伴产生了分歧,有人已经满足于目前盆满钵满的状况,不想再承担风险;有的人还想继续投资,把事业做大做强。
最后,只好分道扬镳,其他三个人拿钱离开了海南,只有赵艳留了下来,然后阴差阳错地投入到了房地产行业,先后买入了三块地皮。
也正是在海南炒地皮期间,她认识了范建国,因为两人是老乡,所以时常互通消息,关系还不错。
在得知范建国清仓离场后,她考虑了几天,果断地抛售了手中的三块地皮和服装厂,地皮入手的时候平均每平方米1400块钱,最终以3万块钱/平方米的价格出手,财富暴涨了二十倍。
离开海南后,她便回到了登州,出于对房地产行业的熟悉,她投资了登州国贸大厦这一重大工程,把几乎所有的积蓄都砸了进去。
听完赵艳讲述的发家史,傅松对她刮目相看。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小姑娘,带着三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同事闯海南,最后还闯出了名头。
虽然赵艳没说赚了多少钱,但傅松大概估算了一下,三块地怎么也得至少十亩,一平米三万,十亩地就是两亿元人民币。
就算打个对折,那也是一亿人民币!
厉害!
但再厉害又如何?
赵艳之所以能在海南闯出一条路来,这是因为海南是特区,是一片“新大陆”,你只要有能力,有胆量,有眼光,在这里就能发财!
但登州却跟海南不同,赵艳就算是条龙,来到登州也得盘着。
在国内做生意,光有钱是不行的,赵艳现在就像是个闪闪发光的无主金矿,谁都想上来咬一口。
傅松觉得如果自己是登州的地头蛇,看到赵艳这个年轻娘们儿,手握一笔巨资,恐怕也会蠢蠢欲动的,不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浑身瘙痒难耐啊!
其实,赵艳面临的情况比傅松想象得更糟糕,登州商贸大厦这个项目让她感到步履维艰,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有时候就算想求爷爷告奶奶也找不到门。
她这次来远景研究中心,一方面是出于对傅松和远景集团的好奇,另一方面也是想碰碰运气,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在投资商贸大厦时,留了个心眼,没有一口气梭哈,现在手里还有几百万的现金,如果商贸大厦这个项目投资失败了,她也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陈光威也是第一次听说赵艳的创业故事,在佩服这个小姑娘之余,又替她感到后怕。
以前听说搞房地产赚钱,还挺羡慕这些人的,可现在他直呼心脏受不了。
他既然愿意和赵艳一起来沐城,自然是看好赵艳这个人,不愿她一条道走到黑,于是委婉劝道:“搞房地产的人,自己掏一百万,却从银行里借一千万,空手套白狼,太冒险了。有这一百万,还不如办个厂子安稳。”
傅松本来就对房地产没什么兴趣,听到陈光威跟自己想法一样,顿时对他心生好感,主动问道:“对了,陈总,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陈光威一拍额头,赶紧从黑色提包里掏出一张名片,起身双手递给傅松:“傅总,这是我的名片,请惠存!”
傅松接过名片扫了一眼,猛地抬起头,瞪着眼睛问道:“陈总,光威集团是生产钓鱼竿的?”
陈光威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瞒您说,光威集团的前身其实就是个鱼竿厂,乡镇企业,小打小闹的。”
鱼竿,光威,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傅松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和一家企业,搞碳纤维的登州光威!
陈光威以一家生产鱼竿的乡镇企业起家,用了二十多年时间,在国外严密的技术封锁下,攻克了无数技术难关,成为国内少数几家拥有全套高性能碳纤维制造技术的企业之一。
光威的碳纤维材料广泛应用于国内的航空航天领域,沈飞、成飞都是它的客户。
要知道,这不是一家国企,而是民营企业!
这才是真正的民族企业,而陈光威才是真正的企业家!
那些改开百大名人中的90%,跟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老头一比,都弱爆了,都是些low逼!
清高如傅松,也得承认,他本人在拼搏精神上比之陈光威那是差远了!
陈光威七十多岁还奋斗在碳纤维研发和生产一线,最后也是累死在碳纤维研发和生产一线。
这样的人太高大,傅松自觉只有仰视的份,就算他想学对方,也学不来。
能让傅松从头到脚佩服的人不多,而陈光威算一个,所以他连忙起身重新见礼:“陈总,你好你好!”
陈光威一脸懵逼地看着伸到面前的手,这是怎么回事?
傅松这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突兀,笑着解释道:“陈总,我也是做实业的,所以见到做实业的同行,倍感亲切。”
这个解释还算说得通,陈光威也就没多想,起身握着傅松的手用力一摇:“傅总您实在太客气了,光威跟远景集团可没法比,我还有很多路要走,今后请傅总多多指教。”
“指教谈不上,互相帮助,互惠互利!陈总,坐,快请坐!”傅松热情地招呼陈光威坐下,又亲自给他倒满酒,“陈总,你这次来研究中心是……。”
陈光威连忙道:“傅总,是这样,光威现在的主营业务是玻璃纤维材质的鱼竿,价格比较实惠,柔韧程度和拉力都不错,但有一个缺点,就是太重了。
现在国外生产玻璃纤维钓竿的企业几乎被淘汰殆尽,这是因为玻璃纤维杆的生产是劳动密集型生产,每一道工序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所以国外的钓竿厂都把重点转到了碳纤维杆的生产上。如今,全世界就剩下马来和咱们两个国家还在生产玻璃纤维杆,而咱们国家的产量就占了世界总产量的九成以上。
傅总,不知道你钓不钓鱼?家里有没有鱼竿?在哪买的?”
傅松道:“家里有两根鱼竿,就在沐城百货大楼里买的,闲的时候偶尔会钓。”
陈光威问道:“你那两根鱼竿是进口的还是国产的?什么牌子的?”
“进口的。”傅松皱着眉回忆道,“具体什么牌子不记得了。”
陈光威笑呵呵道:“那铁定是贴牌国产货。傅总,这些年许多国外厂商拿着商标贴在国内上产的玻璃纤维杆上,运到国外后,再向国内倾销所谓的‘进口鱼竿’。
现在的很多人崇洋媚外,迷信国外产品,殊不知这些进口货只是穿着国外商标的国产货……。”
赵艳突然轻轻地咳了咳,陈光威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傅总,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松哈哈一笑,摆摆手道:“陈总,你骂得对,我也看不惯这种现象。”
陈光威见傅松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不由松了口气,不敢再继续卖弄,转回到正题上,继续道:“碳纤维竿价格高,利润是玻璃纤维竿的好几倍,所以我们光威也打算进入这个领域。”
傅松点点头道:“碳纤维密度小,韧性强,确实是做钓竿的好材料。我今年在美国的时候,钓了两次鱼,用的好像就是碳素杆,比家里的鱼竿轻多了。陈总,你们光威如果生产碳素钓竿,我肯定当第一个顾客!”
“傅总,到时候我送你一根,不,十根!”陈光威豪气道,随即又苦笑道:“可惜咱们国内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生产碳纤维材料的能力,需要进口,可碳纤维是管制品,国外随时能给你断货。
即便能进口,量也不大,而且非常贵。我听说贵集团研究中心在材料方面有不少建树,所以就过来看看能不能合作。”
原来是这么回事,傅松心里有底了,扭头看向赵艳,笑着问:“赵总,你呢?”
赵艳半真半假道:“我听陈老哥说来远景研究中心考察,就跟着过来见见世面,长长见识。”
傅松也觉得她一个搞房地产开发的女人,根本就看不上研究中心的东西,于是跟她客气了两句后,便继续跟陈光威攀谈起来。
“傅总,我来了远景研究中心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大事的人!”一杯啤酒下肚,陈光威朝傅松竖起大拇指。
“陈总说笑了,吃肉吃肉。”能被陈光威竖大拇指,傅松打心眼儿里高兴,还有点小得意,主动给他满上酒。
“自己来自己来。”陈光威虚扶了一下,“别的不说,光一个材料实验室,就让我老陈大开眼界。傅总,我老陈轻易不服人,但就冲着您舍得砸钱搞基础研发的精神,我老陈服你!傅总,这杯我敬你,我干了,你随意!”
酒是男人间最好的润滑剂,两人本来就惺惺相惜,几杯酒下肚后,都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陈总,你打算怎么个合作法?”联络完感情,傅松主动说起了正事。
他佩服陈光威不假,但佩服归佩服,生意归生意,他傅松也不是开善堂的,远景研究中心前前后后投入了十几亿美元,他自然不可能只出不进。
研究中心只有形成了良性循环,才能发展得更好,更稳健,才能为他、为远景集团、为社会创造更多的价值。
陈光威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傅松笑道:“陈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行不行咱们商量着来。”
陈光威咬咬牙道:“傅总,我们光威现在只是家小公司,我盘算了下家底儿,最多只能拿出1200万块钱,我知道这点钱对于搞研发根本就不够,特别是材料这个行业……。”
傅松一边听一边点头,不得不说,陈光威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对所从事的行业了解颇深,绝对不是个大老粗。
一千两百万人民币看似不少,但陈光威说的是事实,这点钱对于材料研究而言,杯水车薪。
他记得陈光威生前搞碳纤维材料研究,不仅把钓具业务每年产生的利润全部投进碳纤维研发和生产,还贷款近20亿元,总投资超过30多亿元,陈光威也因此“脱富致贫”。
但他却没有丝毫退缩,破釜沉舟、自力更生,带领光威集团相继突破国产多种型号的高强高模高性能碳纤维关键技术,并形成产业化。
别的老板都是尽可能地从企业里往家里搂钱,把企业当成自己的私产和提款机,而陈光威不仅没有从企业里捞钱,反而还自掏腰包补贴企业搞研发。
在这一点上,傅松和他拥有相同的理念。
不过,傅松之所以能这么做,那是因为他在国外赚了很多钱,不需要从国内的企业里抽取利润来满足他的私欲。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傅松是陈光威,恐怕真的做不到自掏腰包给企业输血搞研发。
“陈总,我说一个方案,你看行不行。”
陈光威连忙道:“傅总,您说!”
傅松道:“我打算出资成立一个新材料产业投资基金,陈总,光威集团的碳纤维材料业务可以作为这只基金成立后的第一笔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