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雅琴是个管不住嘴的人，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姐夫，你家能不能换个花样啊。”
“每年都是你送一幅破画，姐姐送一件毛衣，寒酸就算了，还这么老掉牙。”
听了柳雅琴的话，柳兴业的老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不雅，又捂住了嘴。
在柳老爷子的面前，其他人可不敢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鄙夷之意。
柳雅琴说得虽然有点过分，但事实确实如此。
柳老爷子的生日，楚家礼物两件套，从来都是楚朝山一幅画，柳雅芳一件毛衣。
楚朝山的画看似文雅，却轻飘飘的一文不值，而柳雅芳的毛衣看似温馨，却俗气而又廉价。
楚朝山回头，淡然一笑。
“楚家穷家薄业，只能献上自己的心意，不敷衍就好。”
自从看了楚禹的画之后，楚朝山认清了自己，反而更加不卑不亢，飘逸自然。
柳雅琴冷笑一声，还想说什么，就被魏不同以眼神制止。
她回头一看，却见柳老爷子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柳老爷子老于世故，知道自己的这些儿女，一直看不起楚家，对楚家送的礼物难免嗤之以鼻。
可是，这一件毛衣乃是女儿千针万线，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方才编就。
楚朝山一幅画，也是他亲手所作，这两件礼物，其中蕴含的心意，实在不比其他家少。
到了柳老爷子这个年纪，已经看淡繁华富贵，反而对子女的心意更加看重。
柳老爷子拿着楚朝山的画，让楚猛和楚夭夭打开卷轴，只看了一眼，眼神不由得一亮。
“朝山，你这画技越发精妙了，已经有了大家之气，这俊秀山水简直扑面而来，不错，真不错，我很喜欢。”
楚朝山谦虚一笑。
“难得爸喜欢，如此我就放心了。”
楚老爷子的目光，看着这一幅山水画，简直有些痴迷。
他总觉得这幅画中，藏着极深的意境，但一时之间，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他挥了挥手，吩咐柳眉。
“来，把这幅画给我挂在画架之上，待会等你黄爷爷来了，请他一同欣赏。”
柳眉点头答应，带着佣人匆匆安排去了。
柳兴邦在一旁听到“黄爷爷”三个字，却是吓了一跳，雍容自若的脸，都露出了吃惊之色。
“爸，你说谁要来？是黄伯钧老爷子吗？”
柳老爷子轻轻一笑。
“不是他是谁？这位老领导年纪大了，难免有怀旧之意。”
“唉，我们这帮老兄弟，许多已经长辞于世，活着的没有几个了。”
柳兴邦和柳兴华、魏不同等人，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柳兴邦身后的柳世杰，平静的眼眸之中，也露出了兴奋之意。
黄伯钧可是柳老爷子的老领导，上个世纪手握乾坤的有数几个大人物之一。
就算他退下来了，故旧门生后人，人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这样一尊大佛降临，让所有的柳家人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柳雅琴当然知道黄伯钧，听到此老要来，赶紧喊住了柳眉。
“你没听说吗？你黄爷爷也要来的，你把楚朝山这幅破画挂在这里，会贻笑大方的，赶快换一幅，就挂郑板桥的那幅墨竹真迹吧。”
柳眉顿时有些为难，却听柳老爷子哼了一声，瞪了柳雅琴一眼。
“这幅画怎么了？绣花枕头一包草，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自己的客厅，我爱挂什么就挂什么。”
柳雅琴被父亲呵斥，顿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柳家两姐妹之中，柳雅芳最有才情，心性高洁，容貌和学识都胜人一筹。
柳雅琴却掉在钱眼里面去了，为人很是庸俗势利，老爷子对她说话难免有些不客气。
柳雅琴被父亲呵斥，却狠狠地瞪了一眼楚朝山，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要不是为了他这一文不值的破画，自己怎么会被父亲骂？
不一会儿，画架之上已经挂上了楚朝山的画。
只见这墨笔山水，清新淡雅，山顶之上的道观云雾缭绕，仙气飘飘，果然给大厅增色了不少。
柳老爷子带着众人一起欣赏，大声喝彩。
柳兴邦和柳兴华等人也随身附和，只有柳兴业微微摇头。
这一次的礼物之中，明明有几幅名家真迹，老爷子却偏偏挂上了楚朝山的画，真是偏心啊。
老爷子的目光，又盯在了道观之门上，总觉得这里颇有玄妙之意，但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所以然，然而越是这样，就越显得此画意境无穷，奥妙无穷。
就在这时，负责接待客人的柳金权匆匆而进，向柳老爷子禀告。
“爷爷，黄爷爷来了。”
柳老爷子神情一肃，随即哈哈一笑。
“好，老领导上门了，我亲自去接他去。”
柳老爷子说着，匆匆起身，向大门外迎了出去。
所有的柳家人，也跟在柳老爷子的身后，全体迎接黄伯钧老人。
大院门口，一个满头白发，腿有些瘸的干瘦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笑哈哈地站在大门口。
“为觉，我来了，咱们老哥俩可是好多年不见了。”
他虽然笑着，可是眼眶却有些红了。
柳老爷子同样红了眼睛，慎重地缓缓举手，向黄伯钧老爷子敬了一个礼。
黄伯钧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上前拉住了柳老爷子，笑骂了一声。
“少来这一套，待会你陪我多喝两盅就行。”
两个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又回到了大厅。
柳老爷子直接把黄伯钧老爷子拉到了主位之上，两人聊天，聊起往事故人，都是唏嘘不已。
突然，黄伯钧老爷子的目光，凝聚在左侧画架之上，脸上明显地露出惊异之色。
“这又是哪位大家的画，怎么没有拓文和徽记？”
“好画，初一看便觉得灵气扑人，再一看越发觉得玄奥无穷。”
黄伯钧老爷子说着，缓缓起身，走到了画架之前，仔细端详，越看越痴迷，喃喃自语。
“洒落仙气满清湖，居士尽道金灯来，好观，好画啊。”
突然，黄伯钧老爷子的目光，盯住了道观之门，脸上神色顿时大变，错愕之后，全是震惊之意。
然后，他枯瘦的眼眶之中，泪水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最后竟然缓缓地向那一幅画跪拜下去，口中呜咽不已。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黄老爷子竟然向楚朝山的一幅画跪拜？
到了两位老爷子的境界，早已经宠辱不惊，看淡生死，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感情波动了。
这一幅大家都看不起的破画，到底有什么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