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潢口岸的那幕奇景结束,大潢城中也渐渐人影稀落。
九月已至,九月初九将近,长明河波涛滚滚而下,九洲仙人皆联袂如云沿河而上。
虽然楼中美色举世难得,然而楼太高,白云飘渺,眼观心乐而不可得,人生稀落落,眨眼总蹉跎。
虽然有奇才盖世弄长河,然而她非吾,吾存一世,当为吾之道逐先锋,大道宽如天,人人皆可登。
众人远隔千里赶赴昆仑,一心只为九月初九,一心只为问道求明,时间将至,美色与其他人耀眼的光芒之下,大多数人都没有多作停留,纷纷向自己的道奔行,一心向前。
即使是修行成仙,仙人的一生也是在自己的道上奔忙。
当金乌宫那名老妪带着一群少年少女悬停于大潢口岸的时候,天下无人言语,因为只要一想到东瀛洲那接天巨树俯瞰一洲的情形,众人都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头顶。
虽然如今的人间已经摆脱了诸天万界的奴役与压榨,但是到了真的有‘仙’临头的时候,千年以前的那种畏惧依旧还有阴影没有完全消散。
即使很多人都心有不满,但是也无人站出来,可能是由于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遇到了朱九囍一人吞噬长河的景象,反正在大潢口岸两边是这样。
而这一份不满现在也烟消云散,因为在众人沿河而上的时候,金乌宫那群少年也跟随在人群之中走在河岸边,和天下九洲众人一样一步一步从长明河向昆仑山下走去。
一群少年少女自命不凡,本来居于扶桑云间,不落尘凡,如今却要和这些人间修士同行于河边,自然不是那么乐意,但是也无人敢违拗老妪的命令,都期望着身旁的大河赶紧也有一阵波涛向着自己奔来,可是越如此想越没有结果。
而在一片白云间,老妪带着朱九囍一路同行,老人看着身边的年轻女子老脸之上兴奋神色甚浓,充满期待又有一些心急。
朱九囍虽然直身站立于老妪身边,但一路上都是双目紧闭,那一份收获远超想象,虽然全都承接下来,但是却有一些沉重。
朱九囍虽然从生来从未下过扶桑,但是传说中三人之名一直都是如雷贯耳,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在不断地提起。
因为千道梅所掀起的那场四海倒悬的风波,朱九囍才决定要赶赴昆仑去万林书院。
本来从未得见过任何一人的真面目,而在不久前就与那位传说中的白先生遥遥相望,只不过没有看清长相。
如今刚刚才到西昆仑洲,还没有得见昆仑山,又先被长明河中之道眷顾。
似乎朱九囍和传说中的三人缘分匪浅!
朱九囍重新睁开双眼,丹唇紧闭,一语不发。
老妪焦急问道:
“怎么样了?”
其实即使是老妪也对朱九囍羡慕不已,虽然老妪如今已经走到了大道高处,但是那条道已经快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已经无处可走,如果能够得到长明河中之道,也许能越过那一步也说不定,可是老妪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那么好运了。
“嗯,地仙之巅我已经达到最高峰,是最高的最高…
“传说中的三人不愧是传说,万林书院果然是非去不可…”
朱九囍惊讶于刚刚的收获,受益无穷,需要今后一步一步才能慢慢将之消化。
扶桑虽高,但是却绝对没有这种道,纯粹厉害,将千变万化的道演化到极致,又重新归于一。
朱九囍抬头望天,老妪也随之而望,西昆仑洲长天的尽头处一道硕大的黑影,乃是人间最高。
……
大潢城中还有一城名为‘云上’,却是一座高楼。
如今的楼前车马去尽,盛极一时的‘云上城’慢慢送走了诸多的客人,渐渐的冷清了下来。
楼上那个如仙降临的白衣女子已经离去,来时苦愁,去时依旧。
众人只见她美得不可方物,一言一语、举手投足、忧愁喜乐皆美,却没有谁真正的关心她心中的愁苦,人人向往而来,聚集成海,饱览美色之后却又一哄而散。
虽然楼中还有很多客人,但是九月初九已近,众人也终将要离开了。
一个青涩不褪,但是已经有几分颜色展露的小女孩儿坐在楼中一处桌案上面又气又怒,更加无可奈何。
在女孩儿的面前,桌案之下一个满脸通红的老人呼呼大睡,已经醉得人事不醒。
老人和小女孩儿正是管梡仙和管红鹿爷孙二人。
管红鹿手中捏着几根花白胡须,是不久前才从老人脸上拔下来的,可是老人依旧没有醒。
虽然心里想把爷爷所有的胡子拔光,但是管红鹿只拔了几根,看着老人满脸皱纹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呜呜…
“以后再也不跟你出来了,我要告诉母亲……”
管红鹿呜呜低语,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一个人脸朝着地上小声哭了出来。
而躺在地上的老人管梡仙好像就等着这一刻,听见哭声一响一下就醒来,瞪着一双大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管红鹿也反应极快,两对眼皮使劲一挤,将那滴落成线的泪硬生生地挤断,收拾容颜,宛如没事人一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你哭了…你绝对哭了…我都看见了啊!
“哎呀,我的胡子…让我看看是哪个调皮鬼给我揪掉了……”
管梡仙语气高低作怪声不断,眉眼挤弄表情滑稽不已,几下又把管红鹿给逗笑了。
“走吧!”
一老一少两个隔代之亲在‘云上城’楼中留下最后一段忧喜,也下楼离去了。
林古道慢慢走回楼上,如今楼中终于不再拥挤,可以闲适从容,不与他人争道。
少年与童子已经悄悄的离开,就如同二人的气象与境界一样,平平无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一次两个人同样是喝了满满一大桌酒水,还是仙家酒酿,但是两人依旧没有给钱,依旧有人请客。
俩人都没想到这个打秋风来的老哥竟然会如此上道,实在是错怪了好人。
两个人都不禁感叹,一路行来,路上所遇尽是豪杰,走遍天涯皆是朋友,简直是人人向往的人生畅快事!
只是可惜赵兄和自家公子不在,不然这一次肯定能够喝得过眼前的男子。
林古道下楼时朱贞是独自一人饮酒,等到再上楼时她还是一人,醉过、笑过,但是心情却没有变得有多一丝的晴朗。
虽然林古道年纪比朱贞大得多,但是两个人的辈分却相差不大,那一点点辈分林古道从不上心,能放心上的只有修道。
而朱贞却只是不在乎辈分,对于朱贞来说,林古道天资出众,境界又高,一直以来像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以前总被长辈提起他,那个时候还只是羡慕不屑。
如今一起经历了一场生死风波,两人更像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你准备就这样醉到什么时候?”
林古道眼神无波,看着楼外横波静流,大潢城中烟火不绝,那是人间独有的景象,与仙神界中迥然不同。
“难道你就没醉过吗?
“难道…他人之死你…就…没有一点感触吗?”
朱贞本来醉眼冷艳,两句言语之间语气却慢慢哽咽。
林古道抱壶而饮,酒水滚滚下喉,四下气氛凝重,周围人都自觉散开。
林古道眼望大河,痛笑道:
“怎么没醉过,当年就是在这条河边,我苦苦求了多年,最后心灰意冷,那一次差一点醉死。
“可是又怎么样,醉了就只是醉了,醉了终究会醒。
“看着几位前辈在那刀光前面欣然赴死,我的心痛地都快碎了。
“可是又怎么样,死了终究是死了,死了再无其人。
“可是我们还活着,正是他们以死才换得,难道我们现在醉死就对得起他们了?”
林古道痛心疾首,独自立于窗前栏边,藏尽所有悲伤。
朱贞举杯于眼前,杯子中的自己被牢牢困在其中,现在的自己也被困住了,不过不是被困,而是自困,却是心甘情愿。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还活着?”
林古道一句话让朱贞手中酒杯人影乱晃,虽然眼神中多了几分光彩,但是很快又重新归寂。
“我总感觉他不会这么安静的离开!”
林古道再一言,朱贞酒湿胸前,嫩峰沐雨!
“那他在哪里?
“魔主之徒不是天下有名吗?
“他能藏在何处?”
林古道转过身,单手指天,敛尽情绪于男儿心间。
“也许就在昆仑脚下呢!”
于是有男女两人的潇洒身影从重重高楼之上飞出城外。
虽是在昆仑之上,更是在昆仑之下。
……
‘云上城’楼下,小酒肆中店铺的伙计又忙碌起来,因为客人都接连离开,渐渐的人去楼空,不得不拉客招呼客人了。
司马亮和白衣墨竹的少年十分投缘,决定和萍水相逢的几人结伴同行,几人一起离开。
在几人已经从城门离去的时候,有一些人才姗姗来迟,不过幸好还是赶上了,才刚刚落脚众人又赶紧启程,出发前往昆仑。
其中有一个道袍束束的女子,虽然到得晚了,但是却并不惊慌,是少有的从容之人。
女子被六个人围在中间,六人全是男子,清一色的着道袍,其中一个男子十分魁梧,不过腰极细。
“师妹啊,你可要多多保重啊,我们都会想你的!”
“师妹,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师傅的。”
“老狗,你千万要照顾好师妹…”
“师…妹…”
“师兄,我又不是现在就走,九月初九才离开呢!
“二师兄怎么不在?”
“他已经在昆仑山下了!”
一群人正是历寒月和其五个师兄,还有一个新面孔不知其人。
长明河畔人行如水倒流,仰头望处有仙踏碎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