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黑色大土坑一片空荡荡,一股焦味不停涌入鼻中,让赵牧灵不由得想到小的时候坐在灶前为姐姐添柴烧火的那口大铁锅。
土坑之中连一片断瓦都没有剩下,更不要说原本的那座府邸了,赵牧灵心中不安、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在府邸之中,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除此之外,土坑之中还有烤肉和酒香味,但是让赵牧灵惊醒过来的却是身旁女子身上的香味,已经不止一次闻到,但是每次都觉得新鲜。
等到赵牧灵清醒过来的时候炎霜华依旧还是一副眼神迷茫的样子,双眼已经被恐惧遮盖。
赵牧灵来不及安慰,毕竟那个老仙人已经走了,现在炎霜华暂时已经安全,现在赵牧灵最关心的是他是不是真的在这里以及他到底在哪里。
可是一看眼前之后赵牧灵就不得不抱着炎霜华步步后退,因为面前四个道人都朝着自己围了过来,四个道人虽然在坡下,但是被俯视的却是赵牧灵。
炎霜华回过神来,可是心中的后怕让双腿发软不停,只能被赵牧灵抱着一起后退,炎霜华也乐于如此。
“小子……
“没想到竟然是你…!”
-
“二师兄怎么连这都能忘记,
“这也太离谱了,
“难怪世人都说他‘翻脸不认人’!
“该……!”
-
“我说二师兄走的时候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看来就是因为你了吧……!”
-
“三师兄,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是防范于未然还假装没看到……?”
最后说话的正是那个屠夫模样的道人,他虽穿着道袍,不过此时背后那把杀猪刀已经被他握在手里,不停地用刀刃在他另一只手中吃剩下的骨头棒子上来回摩刮,刀刃之上发出咔咔声响,让人汗毛倒竖。道人虽未明说,不过其意不喻已明,是在问杀不杀赵牧灵。
此时面对几个道人的逼迫,陈言礼和哑女就是想阻拦也插不进手,因为现在在四个道人面前,土坑之中每走一步都重若千钧,两人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面对四位突然动手的前辈高人,身上所承受的力道越来越重,赵牧灵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们一息之敌,此时也无处可逃。
而不远之处,历寒月脸有笑意,似乎根本不打算插手。
再看怀中的炎霜华,赵牧灵悔不该将她抱在一起,让她陪着自己承受比刚才那个老人还要恐怖的威势,于是趁着此时身体还能动弹的时候,赵牧灵双拳暗自用劲,竟然一下就成功地将炎霜华抛了出去,正好落在哑女身边。
当炎霜华落地之时,赵牧灵已经想再动都难,身体宛如石雕一般被钉在在空中,不过突然一想到自己怀中的东西,赵牧灵一咬牙双膝跪下,身体匍匐在斜坡之上,用自己的脊背承受那莫大的压力,胸前的紧迫感顿时一松,心中也一松。
赵牧灵艰难开口,问道:
“请…问…几位前辈,
“活着有错吗……?
“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
“哟……!
“还能开口说话,
“性子挺倔啊!”
书生气质的道袍男子名为张秀,此时领着其他三人已经把赵牧灵团团围在中央,四人各守东南西北,因为赵牧灵已经趴在地上,所以四人也都蹲下,不停地在赵牧灵身上敲敲打打。
“是你自己承认,
“还是让我们帮你开口?
“说……你到底是谁?”
-
“三师兄,
“可以啦,
“你管管他们……!”
四人进一步逼迫,历寒月终于出声向一旁的苍髯老道于惠求情。
于惠手中抓着自己下颌之上的浓密长须,凝思方歇,却不急不缓地说道:
“他都活了这么久,
“却依然逍遥如故,
“难道祖神对世间各族真的留有偏爱么?”
当于惠说完,赵牧灵又在四人中央坚持了几息时间,身上已经被四个道人敲打了个遍。
四个道人将赵牧灵团团围在中间,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炎霜华和哑女紧紧靠在一起,可是都无法移动分毫,此时连说话都已经无法再开口,哑女甚至连心声都无法发出。
两个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望着四个道人中间心急、心焦、心痛,炎霜华又有热泪落下来!
于惠说完之后,一挥大手,手中抓起的胡须织成一张网绳将土坑上方瞬间遮盖,不留一丝缺口,然后于惠才说道:
“好了……!
“也敲打地差不多了,
“放开他吧……!”
于惠言罢,四个道人都站起身来,几人终得全身轻松。
赵牧灵如释重负,额头汗滴入土,看着眼前四面的四个身影总算是渐渐远去才敢吸了一口气,然而却是一口凉气,因为又有一个身影走到了面前。
“你是谁…?”
“我是我…!”
“你是谁…?”
“我是我…!”
“你是谁…?”
“我是我…!”
……
于惠问,赵牧灵答,一样的问题,一样的答案,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响,然而却始终留在土坑之中回响,一下整个土坑之中像是有千百个于惠在问,有千百个赵牧灵在作答。
炎霜华和哑女一得自由就朝着赵牧灵跑去,可是始终也不得近身于惠,着急之下,炎霜华再次取出了那一杆黑色长槊,挥舞之下黑色火焰将空气灼烧地猎猎作响。
“长胡子,
“你放开他,
“我是他师姐,
“有什么冲着我来!”
炎霜华不停地用长槊槊尖对准于惠背心猛刺,可是不论多大的力在到了于惠身后一尺处都无法再前进一步,甚至在长槊传回来的震动之下双臂发麻。
那四个道人起身之后又开始吃吃喝喝起来。哑女见历寒月表情淡然,陈言礼从四个道人的压力之下解脱后也是一副不急不躁的表情,甚至已经把那把长剑收起,所以心中也渐渐静了下来。
在炎霜华发泄了一通之后,哑女拉着劝阻她不再动手,炎霜华双臂早已没有知觉,一停下来发现自己连长槊都已经握不住。
炎霜华话一出口,巨大的土坑之中又多了一个回声,几道目光纷纷看过来。
历寒月脸上清冷消减,嘴角扬起,浅浅一抹笑容让整个人都显得光彩夺目,在黑色的土坑之中灿若星辰,更显得端庄。
陈言礼无奈摇头,心中笑叹,早知道也就不必辛辛苦苦瞒这半天。
而在一旁,嬴狗肩上扛着那咬舌自尽的重伤男子已经把整个巨大的黑色土坑都走了一遍,在四周的回声之中和四个道人坐在了一起。
“怎么把他带上了?
“难道你要把他要带去灵界不成?”
嬴狗接过一条大彘腿,连骨带肉一口咬去大半,三两下嚼碎就咽下。
“喏……!
“是那小子非救不可,
“我不过是顺手帮个小忙!”
黑色土坡之上,赵牧灵依旧跪在于惠面前,张秀叹道:
“师傅说只有历经辛苦才能体会别人的苦!
“看来他真的过得并不好!”
此时那个金乌宫的老人一走,屠夫模样的道人总算知道用手中黑色杀猪刀将猪腿上的鬃毛刮尽再吃,不过吃相依旧,看着嬴狗肩上奄奄一息的男子,道人气色道:
“不好又怎样?
“天底下吃苦受罪的人多了去,
“就不能是他么?
“小小年纪竟然敢拜他为师……!
“也不害怕……也不害怕万劫不复……!”
耳畔回声不绝,其余两个道人食不知味,一个低头默然,一个摇头叹息。
一圈话没说完,嬴狗就已经把那一只比他腰还粗的彘腿吞进腹中,又起身拍拍屁股继续在四下转悠,起身时说道:
“这小子虽然让男人讨厌,
“不过我还是看好他,
“因为白先生相信的人我都信!”
四个道人齐齐转头,发现几个女子,包括自家的小师妹都在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小子,少女眼神总是情多,于是四个道人一下也真的觉得此时名为赵客的那个小子有些不顺眼,哪怕他此时跪在地上!
四下回声渐渐静下去,于惠看着嬴狗肩上那个受伤的男子,将自己面前的‘赵客’扶了起来,没有再继续为难!
赵牧灵见双手伸到自己面前,不敢受人之礼,自己站起身,经历了一场敲打之后身上有些脱力,身体摇摇晃晃,被于惠一把扶住肩膀。
“很好……!
“记住,
“‘我是我’,
“是今日之‘我’,
“明日之‘我’亦是‘我’!”
当于惠的手掌扶上自己的肩膀,赵牧灵便感觉到天地四周的灵气不再疯狂地往自己的身体之中倒灌,就像是从眼前这个名为长明河的大江变成了以前小镇北方的那条小河,慢慢地、温柔地涌自己身体中,下山之后那种窒息的感觉畅然一通,身体中的力量也渐渐恢复。
“不用谢我,
“你以后好自为之,
“望你不负山河重托!
“希望再见面时不用拔刀相向!”
于惠松手之后,赵牧灵立马俯身致谢,却被道人侧身避开。
未及多想,赵牧灵嘴里便赶紧又急急吐字请求问道:
“前辈,
“请问你有没有在这里看见一个童子,
“不高,未及我一半,
“话很多,长得却很好看,
“年纪看起来很小,但是为人却很老道!”
赵牧灵才说完,几道吼声便接连响起,土坑之中‘龙吟虎啸’之声不绝,宛如响起了滚滚雷声,赵牧灵、陈言礼和炎霜华、哑女都被吓了一跳,就连历寒月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我们也在找他……!”
“小子,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你不会和‘拔毛天君’认识吧……?
“要是这样我们可就不只是开开玩笑了……!”
“我都找他好几年了,
“上次在中洲分不开身,
“不然我非得好好和他叙叙旧不成……!”
“.…..”
嬴狗和四个道人突然像是疯了一般,都扯着嗓子嚎叫起来,赵牧灵见自己面前的于惠前辈也笑着盯着自己,于是只好说道:
“我和他不熟,
“我和他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