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巷四十七号里,吴克昂看着面前漫天漂浮的发光微尘,半天也没个头绪。
这玩意看上去就不似凡物,但究竟怎么个不凡法……吴克昂自己是完全没有概念。他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些发光微尘是先天不凡,还是被某些传说中的法器影响了才有这么个样子。
但这并不重要。
吴克昂站在原地,对李萍直接说道,“马上去请吴医生过来,尽量多带人手——速去速回!”
随后他又对枷锁二将军下下令道,“看守小院,任何人未得我同意进入,就地格杀!”
被枷锁拴住的土地脸色一变,随后又迅速用不屑和愤怒把变了的脸色给盖了过去。
吴克昂下命令而不是直接用自己的“神通”来进行约束的理由非常简单——他不敢。
只是想要窥视文化巷四十七号里的秘密,他身上的真气就损失了大几十年的分量。要不是有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反馈,说不定他当场就得撅过去。如果用这能力再搞什么“封锁小院”或者“没有人能从我眼前偷偷潜入”之类的,说不定还得再烧上几十年。
烧几十年真气至少不会当场死人,可如果烧的分量直接超过了他现在所有的量怎么办?他小吴同学是不是要表演一个当场横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因为嘴巴开光把自己喷死,这个死法实在是太丢人了点。
小院里,灰尘持续绽放着光芒,吴克昂在原地站着,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四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我再活一辈子的主要目的是想过的舒服一点,赚钱爹妈来,退休我来搞……这种小心翼翼如临大敌一不小心就当场暴毙的生活有点刺激过头了,真的……
吴克昂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副半黑半白的阴阳公法相没有任何变化。但心里的抱怨和不爽却一点都没停。
要不然回头去找吴大夫……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工作给辞了?
三岁的司长听起来好像挺刺激,可这干的都是要命的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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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巡城速度奇快,吴克昂感觉自己也就站了大概两三分钟,几位身上闪着红光和带着青光的吴有谦就出现在了文化巷四十七号的那扇破烂小木门外。他看着院内的枷锁二将军,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后吴医生扬声道,“小吴,能让我们进来么?”
“我奶奶叫什么名字?”吴克昂没有马上同意,毕竟他防备着的敌人可是能驱使枷锁二将军的人物,对方能把自己的脸伪装成吴友谦的样子也不奇怪。
“黄奶奶哪有名字啊。”吴友谦摇头道,“你奶奶的秘书叫段政清。”
吴克昂还真不知道段秘书叫啥名字,但吴友谦的回答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做不得假——这就行了。
“请进吧。”吴克昂对枷锁二将军挥了挥手,着重命令道,“不许进攻这些人,从现在开始,你们无条件听从吴有谦城隍的命令。”
吴友谦一溜进了小院,别的啥都没管,先盯着枷锁二将军看了又看。似乎是觉得光看不过瘾,他甚至还伸手捏了捏两位将军的肱二头肌。然后一脸赞叹的表情——那个模样活像是遛弯的老汉在街上碰见了一头异常神骏的大黑驴。
“小吴你挺厉害啊。”吴友谦看完了枷锁二将军,对吴克昂说道,“你这上任第一天,就把锁链将军都拘出来了?”
“这俩将军和我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是我烧了十几二十天阳寿,从别人手里抢下来的。”吴克昂简短解说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经历,然后着重道,“请您过来主要有两件事情,一个是这个院子里这些发光的……玩意。”
吴克昂指了指自己身后正放光的无数尘土说道,“这里的东西看起来就不太对劲,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第二件呢?”吴友谦皱了皱眉头,他似乎对这些发光的灰尘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第二件,就是他了。”吴克昂一指被上了枷锁的土地说道,“他说过去两个月里,被其他人控制的枷锁二将军已经前后杀了二十多个妖怪或者有妖怪血统的‘人’。但这么长时间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没有向任何人报告过——这至少算是玩忽职守,甚至可能涉嫌渎职。”
吴克昂话音刚落,被上了枷锁的土地就急眼了。干瘪老头使劲挣扎着,高声喊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和你能有什么私仇?”吴克昂白了一眼那个使劲嚷嚷的干瘪老头,“刚一见面,你倒是给我扣了好大一顶纵人行凶的罪名,怎么现在又怂了?”
土地瞪着眼睛,半天没说话。
“事情就这么两条。”吴克昂想了想,走到吴友谦身边压低声音说道,“还有一点我得跟您提个醒——这院子里发光的灰尘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但用来遮盖这个位置的手段不容小觑。为了勘破这里的隐秘,我用了自己的能力。在阴阳司司长的加持之下,我烧掉了至少三十年的阳寿才看到了这个场景。”
也就是说,这里的“隐秘”手段,正常情况下至少需要耗费四十二年左右的阳寿才能被解开。这个数字可不算少了——凭空造出四十名武警战士才会消耗三十年阳寿呢!
吴克昂之前的信口胡诌,并不是把一群武警战士从驻地送上卡车,然后运送到省委幼儿园这么简单。那只能算是扭曲现实而非“凭空出现”。按照黄奶奶的解释,以及云鹤三位城隍的分析,在吴克昂说出了那句“谎言”之后,这四十个健壮的青年男性被“凭空”制造了出来。他们有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朋好友甚至自己的人生。而吴克昂所消耗掉的三十年份的真气,就是消耗在了创造这些“背景设定”上。
他们过去的人生被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安排和计算,最终达成了在吴克昂说完“谎话”之后,出现在了既定位置上,并且发现了抱着钟灵鴖的怪老头的目的。
换句话说,吴克昂的一句谎话创造了四十个人和四十个截然不同但又属殊途同归的人生。
而这个消耗,是三十年份的真气——也就是三十年阳寿。
如今,这个遮蔽秘密的手段解开就需要消耗四十二年阳寿……施展手段遮蔽了这片奇怪“星辰”的人的能力和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和吴友谦交代完了背景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吴克昂转身就往门外跑去,不跑不行——眼看就要到放学的时间啦!
一路狂奔的吴克昂甚至认真考虑过要不要给自己上个“我跑的其实比苏炳添还快”的buff。
考虑的结果是试试也无妨,可话都说出来了却没能生效——大概是因为吴友谦作为城隍抵达文化巷的时候,已经做了清场的缘故。
别人听不见,那谎话自然就不能算谎话了。
总之,两条小短腿使劲倒腾了半天之后,吴克昂才算是抵达了目的地。等他从幼儿园的栅栏钻进去之后,抬头就看见了一对肉乎乎的小短腿。
钟灵鴖一脸好奇的看着吴克昂问道,“你干嘛去了?”
“有事。”吴克昂气喘吁吁的问道,“放学了没有?”
“刚刚开始。”钟灵鴖非常懂事儿的没去追问吴克昂到底有什么事儿,她只是嘟囔了一句,“奶奶说后面很危险,最好别去。”
对此吴克昂深以为然,“是挺危险,你最好别瞎跑。”
小钟同学气呼呼的反问道,“那为啥你就能跑?”
吴克昂露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你都不知道?当然是因为我不听老师话啊!”
小钟同学一脸呆滞,她似乎还不理解为什么吴克昂会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内容来。
“你要做个好孩子,可千万别学我。”吴克昂憋着笑,拎起了自己的小书包朝着钟灵鴖摆了摆手,“走啦,明天见!”
然后他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一路穿过草坪和操场,路过攀爬架的时候还顺便拍了一巴掌——活像是个欠馊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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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吴克昂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吃饭看电视,撸猫铲屎,拧魔方睡觉。一切如常,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
等到了晚上,黄奶奶顺着窗户缝钻进来的时候,吴克昂正坐在自己的小床里等着呢。
“你今天的发现挺重要。”黄奶奶首先肯定了吴克昂的举动,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这事儿我觉着有点不对劲。”
“能对劲才不对劲了呢。”吴克昂叹了口气,“我现在没琢磨明白的是,那俩古装猛男是怎么回事。”
“枷锁二将军,他们应该是城隍直属的六部将之二。还有四位你肯定听过——牛头马面和黑白无常。”黄奶奶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说道,“这六部将和城隍的来头还不一样,他们应该是在城隍的操纵下借用一府人气所化。”
“城隍又是什么来头?”之前听说过云鹤城隍更替的吴克昂忍不住问道,“我发现城隍基本都有自己的工作……这也是城隍们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
咋的失业人员不能成为城隍啊?
“城隍的条件……这你去问吴医生他自己也不清楚。”黄奶奶摇了摇头,拽过自己的尾巴开始梳毛,“反正,每一个城隍都是一夜之间做了个梦,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是城隍了的。我们管这个叫‘梦中天授’。”
天授不天授的这个吴克昂不在乎,他低声问道,“那土地呢?”
“土地……是精怪。”黄奶奶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你奶奶我,还有其他带上古异兽血脉的,我们算是妖精或者妖怪。土地不一样,他们是埋在地底下的玉石精矿,长年累月在人气的感染下有了灵觉,最后就成了土地。”
吴克昂搓着下巴提出了一个假设,“六部将只有城隍才能借用一府人气制造出来,而我今天见到的枷锁二将军肯定不是吴友谦城隍造的——难道是有其他城隍搞破坏?”
“城隍之间不会敌对,只要我们在一个统一的国家内就绝对不会敌对。”黄奶奶放下尾巴严肃道,“虽然城隍们也是人,但城隍的行动会受到自己所在的城池内人气影响。只要两座城市之间的人们不互相敌对,城隍们就不会敌对。”
吴克昂马上想到了云鹤的那三位城隍。如今云鹤三镇合一,大家基本已经没有了隔阂——难怪三位城隍之间关系还挺好!
“你琢磨出来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了么?”黄奶奶打断了吴克昂的大彻大悟,她放下自己的尾巴,双手抱胸认真道,“如果说这事情背后有人窃取了城隍的能力,那这个幕后黑手理应同样受到宁远的人气影响——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做出会危害宁远人的事情。”
在城隍以及城隍体系之下,权利和责任是对等的。拥有了城隍的能力,就必然会承担和城隍同样的责任。这不是靠着“意志力”就能强行摆脱的事情,而是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的强制性“基础”。
如果强行作恶,或者试图伤害宁远居民……那在这人将念头付诸实施的瞬间,他就会失去一切和城隍有关的能力。
既然这样……他是怎么做到创造并且命令枷锁二将军“擅入十步者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