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谭雨彤看着贵宾室里坐着的沈时宜,眼神一凝。
沈时宜?
她怎么在这里?
但还是选择无视她,极力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对着身边的贵妇说道:“阿姨,你坐这。”
本来沈时宜也打算装不认识的,只是谭雨彤这明显讨好的语气,让她起了好奇心,看向对面正准备坐下的贵妇。
这眉眼有些眼熟啊……
沈时宜瞬间明了,这恐怕就是任铮的母亲吧,连脸型都一模一样,遗传基因真强大啊。
沈时宜就这样默默看着谭雨彤忙前忙后地对着那妇人献殷勤。
一会儿让工作人员拿个抱枕过来,让任母靠着舒服,一会儿看茶杯快见底了,又主动起身去添水。
细心周到的比亲闺女还亲,而那个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妇女却一脸坦然,仿佛已经习惯了一般。
就连乔依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凑到沈时宜耳边,轻声问道:“这莫非就是电视上演的那种豪门戏码?”
沈时宜瞥了她一眼,豪门?
看这妇女坐在那里心安理得的姿态,哪里像是个豪门富太的模样。
真正豪门婚姻大多是门当户对,哪家的千金会如此低声下气伺候婆婆,再说就算门户不对等,那些个豪门贵妇也是自持身份的,最起码在外面会让彼此面子都好看。
而不是像任母,大庭广众之下,一副心安理得的上位者的模样,甚至眼神有时也毫不掩饰对谭雨彤的嫌弃,哪像什么富太,活脱脱一暴发老太太的形象。
不过谭雨彤的隐忍功力倒是练得如火纯青,像是没看到妇女表情一样,照样体贴周到,挑不出错来。
算了,这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沈时宜当做没看见,继续低头翻着小册子。
只有谭雨彤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用力把指甲快扣进沙发里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让外人看到自己这么卑躬屈膝的样子,而且还是自己现阶段最讨厌的那女生。
任铮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条件不好,是母亲培养长大,以至于后来出国留学当上博鼎高管后,都一直依赖母亲,对母亲的要求无有不应,说的好听一点是孝顺,不好听点就是“妈宝男”。
而且自从任铮有出息后,任母也跟着神气起来了,天天摆出一副阔老太太的架子,牛气得不行。
而谭雨彤要想嫁给任铮,还真必须过他妈这一关。
反正在她老人家眼里,总是觉得自己儿子就该配上最好的,为此没少掺和儿子感情的事。
本来她是看不惯谭雨彤这小门小户出身,但奈何谭雨彤会伏小做低,察言观色,只把她哄得舒心,才对其稍微有点松口。
“阿姨,您瞧这件旗袍试样的裙子真是太适合您的气质了,到时候您穿着陪阿铮去参加家宴肯定让众人眼前一亮。”
谭雨彤嗓音甜美,语气里的赞美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乔依见状撇了撇嘴,小声问沈时宜:“你在豪门也这样吗?”
她无法想象沈时宜掐着嗓子讨好长辈的模样。
沈时宜点头,乔依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听见沈时宜谈谈地说:“我婆婆早入土为安了,但通常别人会对我这样。”
乔依:“……”打搅了。
这边谭雨彤说完后,任母并没有点头,而是蹙眉说:“这旗袍的叉开那么大,哪里适合我了?
也就你喜欢穿吧,每次跟小铮见面都穿那么点。”
任母这毫不客气的批驳,让谭雨彤的面色僵了一瞬,余光瞄到沈时宜还在那里低头看册子,并没有抬头看笑话,才松了口气,低眉顺眼道:“知道了,阿姨,我以后会改的,要不您再看看别的?”
恰好这时负责沈时宜的sa把她刚看中的衣服打包好送来了。
“沈小姐,你看中的衣服都在这里了,如有需要,等会我们会安排人送上门去。”
沈时宜点头,又指着册子上的男士领带说道:“把这条男士棕色印花领带一并给包起来吧。”
“好的。”
沈时宜的声音不大不小,贵宾室里的人都听见了。
可没想到任母此时却脸色一沉,对着谭雨彤说道:“你瞧瞧,来这店里半天了,居然都没到给自己男人买点什么,光顾着自己了,真是好啊……”
啊?
还能联想到这?
乔依听到都傻眼了。
谭雨彤脸色也不好,尤其是一身悠闲地坐在对面的沈时宜,跟自己简直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看看一脸不满意的任母,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翘。
“瞧您说的,阿姨,我一来就想着帮忙看给阿铮买点什么,昨天他还说家里领带太少了呢,我寻思他现在的西服大都是白色和灰色,配棕色的领带正合适,可惜晚了一步。”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果然下一秒任母的目光就看向了沈时宜,蹙眉:“就没有别的棕色领带了吗?”
旁边的工作人员回答:“抱歉,这季只主打一款棕色款式领带,而且是限量的,目前店里只一条了。”
谭雨彤很清楚任母对儿子看得很重,总觉得自己儿子就是最有出息的,谁都比不上,对他的要求更是无有不应。
如今知道自己儿子需要条合适的领带,自然会满足。
果然在sa把包装好的领带盒递给沈时宜的刹那,任母开口了:“你好,小姐,请问能把这条领带让给我们吗?
我们可以加钱。”
暴发出身的人自然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用钱解决。
沈时宜接过领带盒,随手往一旁的礼袋里放去,语气淡淡:“抱歉,不能。”
跟sa们交待把这些东西送到她家后,就喊乔依准备起身离去。
只有任母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惯了,头一次被这么一个年轻人这么干脆地拒绝了,尤其还是在公众场合,一时之间面上也挂不住。
谭雨彤趁机安抚着任母,同时抓住机会给她上眼药,说这个女的自己认识,是团队空降来的实习生,背景厉害得很,在工作中还很嚣张,隐隐约约还透露貌似是大佬的小情人之类的。
谭雨彤把这预防针打给任母,就是为了万一到时候沈时宜真做出什么勾搭的举动来,也根本过不了任母这一关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长这模样的,能检点到哪里去,花得怕都是野男人的钱吧。”
任母冷哼一声。
原本快要出门的沈时宜顿时停住了脚步,这室内就只有她和乔依以及工作人员,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话是故意讲给她听的。
不检点?
真是可笑了,这是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察觉到沈时宜周围气场变了,乔依默默后退了一步,跟她相处这么久了,知道这是她生气的前兆。
“这位阿姨,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胡话还能张口就来。”
沈时宜转头,冷笑:“我不过就是拒绝了条领带而已,至于这么计较吗?”
她把任母小肚鸡肠的心思直接开诚布公地摊在明面上了。
果然此话一出,任母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可沈时宜要真的生气了,那肯定是要出完气,自己彻底舒心才罢休,管他长辈不长辈的。
她借着任母拍胸口的举动,看到了她手腕上戴的腕表,vca日月星辰的那块表,前段时间还戴在谭雨彤的手上炫耀过。
而且后来她还曾经说过这块表的腕带是特别定制的,独一无二,肯定不会再有同款,所以只能是……
沈时宜微微一笑:“有时间加价给儿子买领带,不如想着如何给未来媳妇买块新表吧,要不然婆媳换着戴同款,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这种一招得势,就大肆宣扬的人,最怕什么?
恐怕最怕人说自己没钱装呗。
沈时宜直往她们心窝子上戳,丝毫不顾她们瞬间煞白的脸色。
她走出大门时,乔依还在一旁默默比了个大拇指。
—
可能是那天沈时宜的话语给谭雨彤的打击有点大,从上班开始一直到录制当天,谭雨彤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沈时宜也没在意,精神疗养院里的一个小房间内,场景设施已经搭好,是专门用来做访谈的。
摄影机的取景框中,映出黑色幕布背景,镜头内缓缓走进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坐下,抬头,是那天跟沈时宜在院子里交谈,精神状态已然痊愈的老人。
他满是皱纹的脸在高清摄影头里清晰无比,在工作人员询问是否可以的时候,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了,打板,我们现在开始第一个问题。”
有工作人员喊。
“请问,您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渴望过自由吗?”
第一个问题中规中矩,却又情有可原。
但老人家却望着镜头,沉默了许久,久到工作人员都认为他是不适应,准备扶他休息时,他忽然盯着镜头开口了。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老人的嗓音沙哑干裂,在空荡的小房间内回荡。
有些答复所问,但耳熟能详的一首诗,却让镜头外的沈时宜久久不能回神。
录制总共持续了快一个星期,这几天来回奔跑的沈时宜可算体会到了一档节目诞生的背后,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以及无数心血了。
即使它的收视率不算高,但它的团队仍然以最高的热情去对待完成它。
录制结束的那天,是一个傍晚,沈时宜帮着一起搬运器材,路过小院子的时候,还想着要去找个时间泡温泉,这几天录制节奏压得太紧了,她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也许是低头想得太入神了,沈时宜一不小心在院门口撞上了一个进来的男人。
沈时宜揉了揉额头,最近这是撞邪了?
怎么老是撞人?
而且这男人的身板未免也太瘦了吧,她都怀疑自己刚刚那股力会把他给撞到。
抬头,许清禾站在长廊的圆柱前面,双手插兜,身材清瘦,就这么盯着她,目光似乎也有些讶异,却没向前走一步。
许清禾?
他怎么在这里?
沈时宜打量着他,周身偏执阴冷的气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憔悴不堪的面容。
她突然想起了年前在温泉池边,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许清禾,你这是病,得治。”
沈时宜瞬间明白了什么,那么那天她在孙医生办公室外遇见的男人,应该也是他吧。
只是这貌似也不关她的事,她现在跟许清禾也没什么话可聊。
她像陌生人一样,礼貌性地说了句抱歉,就掠过他打算离开。
结果没走几步,后头就传来他的话语。
“我本来打算在南郊那块项目上使些小手段的。”
沈时宜拧眉,南郊?
那高科技住宅区吗?
她知道这是许清禾跟恒宏最近合作的项目,只是……使手段?
发什么神经呢?
她的眉头随之松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语气平淡,惜字如金:“哦。”
背后是他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
在回去的路上,沈时宜犹豫了半天,还是打开了微信。
这狗男人最近又到国外出差了,说是为了什么邮轮公司收购的收尾工作。
她手上飞速打字,把刚刚许清禾跟她说得话发给了苏泽希。
虽然她心里相信许清禾口里的那点小手段未必能影响到他,再说“本来”这个词本身就有未遂的含义,但还是防范于未然好。
—
因为时差问题,沈时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看到了苏泽希回复来的信息。
第一条。
苏泽希:【嗯,别担心,没事。
】
第二条,颇有查岗的意味。
苏泽希:【在录制现场遇见他的?
还聊了什么?
】
沈时宜:【……】
三个省略号送你,自己悟去吧!
不过看他这样说,沈时宜彻底放下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