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香港的三月连屋内的空气都是潮湿的。
化妆间里,白色灯光流泻而下。
一双细长秀气的手在手机屏幕上灵活地飞舞。
酒红色指甲衬得那只手背肌肤白得刺眼。
微信对话框里,出现一行字。
桑桑子:【今晚的礼服,漂亮吗?mua~】
桑桑子:【图片.jpg】
照片里的女生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五官精致,尤其是秀挺的鼻梁,辨识度极高。
她脸上挂着明亮的的笑容,一袭纯白色艾莉·萨博高定流苏长裙,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温柔又甜美。
是桑白出道四年来一直走的路线。
照片发出后,桑白舒了口气,扫了眼手机屏幕日期:3月2日。
竟然已经跟那人在一起四年了啊。
她很浅地笑了下,把手机丢给一旁助理,走到化妆镜前。
镜子里是她的脸,感觉却是陌生的。
烈焰复古红唇。
深v黑色礼服。
高开叉长裙下一条修长匀称的美腿。
美艳性感,不可方物。
跟方才照片里判若两人。
出道四年,桑白从没穿过类似风格的衣服。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没见过桑白如此性感的模样,不停打量她。
桑白稍微歪了下小脑袋,对镜子里的自己也很满意。
造型师柚子激动地说:“桑桑,你简直是人间尤物!今晚你一定会打败程菲菲拿奖的!”
桑白有些好笑。
造型跟拿奖有什么关系。
不过她最近跟程霏霏的竞争的确过于白热化。
两人算是同年龄段的小花,先后凭借仙侠古偶一炮而红,之后都走清纯甜美路线,今年又都凭借各自的第一部校园电影入围香港演艺人协会和金像奖最佳新人,路线和粉丝高度重合,不打起来才奇怪。
今晚的演艺人协会颁奖礼,是一个纯业内投票奖项,被视为金像奖的风向标,对两人都非常重要。
谁拿了奖,今后的演艺道路才能走得更顺畅。
不过柚子是好意,她自然要接受。
桑白点头,开起了玩笑:“要是真拿了奖,柚子今晚请客。”
柚子一张脸瞬间垮掉:“……那要不你还是别拿奖了。”
化妆间里人都笑了。
桑白没忍住伸手点了下她脑袋:“出息。”
她目光回到镜子里:“可惜了,我今晚不能走红毯。”
助理麦子站在桑白一侧,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目光里全是担忧。
桑白早看见她表情了。
她状似轻松地眨了眨眼:“别怕,我问过你们陆总了,他今晚不来。”
麦子很紧张:“但是万一您需要上台领奖,不就露馅儿……”
那位在娱乐圈可以一手遮天的人,对桑白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
拍戏不许有任何亲密戏,包括吻戏。
服装不可以有任何暴露,裙子不能短过膝盖。
行程都要随时向他报备。
在一起四年,桑白一直很乖地配合他所有要求。
这还是她第一次违反他定的规矩。
这四年,陆慎虽然待她一直很好,但两人中间总像隔着一层,并不亲密。
如果真被他发现,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但没办法,她想拿到秦侯导演新戏《平阳公主》里长缨的角色,就必须展现性感的一面。
她以往都太傻白甜了,递简历过去秦侯看都没看。
麦子知道桑白对长缨这个角色的喜欢,她犹豫片刻说:“其实您要是跟陆总提一句……”
桑白摇头:“你知道我的原则。”
麦子只好闭嘴。
出道四年,虽然是陆慎的女朋友,但桑白从不肯主动跟陆慎要资源,连陆慎送上门的资源也全都敬谢不敏。
桑白语调平静:“我是他女朋友,不是他包养的情人。”
麦子焦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桑白点头:“这话以后别说。”
麦子:“是,我只是担心……”
桑白其实也有些紧张。
但她敢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这个颁奖礼没有直播,媒体不会大规模报道,她也不会走红毯,到时候只要把提前准备好的宣传照给媒体,应该也能糊弄过去。
桑白拍了拍麦子的肩膀,安抚:“放心,我们不是都安排好了?他不会发现的。”
麦子不安:“但是万一……”
桑白打断她:“你家陆总现在可是在大洋彼岸谈一个几百亿的收购项目,哪有空来看这么一个业内的小颁奖礼。”
她越说越觉得不可能,整个人状态也彻底放松下来,靠坐在椅子上,拿起之前买的星巴克悠悠喝了口,眯着眼睛惬意地问:“几点啦?还有多久开始?”
麦子看了眼手机递过去。
“晚上7点整。”
桑白接过手机,陆慎还没回复任何消息。
应该是在忙。
也不像是会对四周年这个日子有任何反应。
他当然不会。
可能从头到尾,他对她的在意,只是把她当一件所属物品罢了。
她把手里星巴克纸杯轻轻搁桌上,重新补了下口红:“走吧。”
*
走廊里灯光明亮,铺着长长的红毯。
桑白拎起裙子,刚迈出门,迎面撞上程霏霏。
真冤家路窄。
程霏霏仍旧走甜美路线,穿了身不知名品牌白色羽毛长裙,头发微卷,散落在身后。
气质虽然大体相似,五官却差很多。
桑白眼睛比她大,鼻子比她翘,下巴比她尖,还比她高了一头。
两人离得这么近,又不是p图现场,对比更加惨烈。
看到桑白,程霏霏明显也是一怔。
黑色性感高定长裙,明明很瘦,胸却很饱满,那条大长腿竟无一丝赘肉。
她眼中闪过一抹妒意,却很快又露出虚假的笑容:“换风格了?你家那位能乐意?”
桑白没兴趣搭理她,懒懒一笑:“这就不劳程姐你费心了。”
居然喊她姐。
还一副全然没把她放眼里的模样。
程霏霏见不得她这副嚣张的模样,她又是个暴脾气,顿时道:“你有什么好嚣张的?不过是人家床上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桑白没生气,甚至笑了声。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还是刚才那副语气:“总比某些主动送上门都没人要的强。”
程霏霏脸色骤变,气得说不出话:“你——”
她的确曾经试图接近过陆慎,毕竟那人是南城首富,手握娱乐圈大把资源,谁不想巴结。
不想连门都没进去,直接被助理赶走。
没想到这事儿桑白居然知道。
桑白没等她再说什么,直接甩头走了。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站住。”
桑白转身,声音甜甜:“程姐还有什么指教?”
程霏霏走到她面前,咬牙:“文岚昨天已经回来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嚣张。”
桑白挑眉:“跟我有关系?”
程霏霏:“你不知道吧?陆总当年差点娶了她。”
她面色如常,轻蔑地看了程霏霏一眼:“又不是差点娶了你,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程霏霏:“……”
桑白说完,转身离去。
尽管这只是传闻,她听到后心底还是浮起一股微妙的刺痛感。
麦子追上她:“桑桑,陆总跟文岚没什么的——”
桑白停下脚步:“我没生气。”
麦子:这还没生气?语调都有点变了。
但她没敢继续往下说。
桑白踩着高跟鞋“噔噔”往前走了两步,忽地顿住,脊背绷紧。
走廊尽头,平鹏站在那里。
平鹏是陆慎的私人助理,如果他在这儿,那证明陆慎也在。
他怎么突然来了?
不是说没空?
突击查岗?
桑白来不及思考太多,给麦子使了个眼色,麦子了然,立刻转头回刚才的化妆间。
桑白定了定神,慢慢走过去。
平鹏把手里拿的烟灰色披肩递给她,目不斜视,彬彬有礼道:“桑小姐,陆总在vip休息室等您。”
桑白点点头,接过来盖住裸露的肩膀,跟在他身后。
*
这片区域像是被清了场,周围空无一人,安静到根本不像是颁奖典礼后台。
只有两人沉闷的脚步声。
很偶尔的时候,陆慎会搞“惊喜”给她。
但对她来说,每次都是惊吓。
幸亏她演技好,这几年才没露馅。
来到一个红色木门口,平鹏敲了敲门,示意桑白进去。
桑白调整好情绪,迈步而入。
屋内的柔和白光倾泻而下,落在沙发上男人身上,像是染了层月光。
他身材高大挺拔,坐在那里抻长了腿,白色衬衫平整得没有丝毫褶皱。
清冷的,矜贵的,禁欲的。
尤其是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
轮廓分明,五官锋利,眉眼淡漠,一双标准眼好看得恰到好处。
桑白是个颜控,最爱他这张脸。
一月未见,他人像是更冷了几分。
穿成这样被逮个正着,她人不由自主开始紧张,心跳声逐渐加速。
陆慎撩起眼皮扫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目光回落到茶几的电脑屏幕上。
“不降价就搁置收购,等钱用的是他们。”
“我一个点都不会让。”
“先这样,十五分钟后你再打给我。”
他声音冷淡、从容,又透着一种杀伐决断。
摘掉耳机,他掀起眼皮,目光再度定在桑白脸上。
尔后,视线稍稍下移,落在她胸口上,微微眯起双眼。
桑白不易察觉地握紧双拳。
陆慎本就五官锋利,平常就给人一种极强的锐利感和压迫感,如今这么盯着她,这种不适感越发强烈。
连鼻梁上那副极细的磨砂黑框眼镜,仿佛都泛着冷光。
屋里像是冷了几度,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慎没动,也没说话。
桑白知道他在等她主动过去。
这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他像一座伫立在寒冬里的冰冷雕塑,等着她主动过去温暖他、融化他。
她努力了四年,他待她永远这么冷淡。
桑白没有丧气。
她稳住心神,提起裙子小跑到陆慎面前蹲下,软声:“你来啦。”
她抱住他的腿,像是在撒娇,却更像讨好。
陆慎丝毫没有表现出许久未见的、恋人间应该有的想念。
他任由她抱着,没碰她。
摸不清他态度,桑白开始紧张,甚至能听见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心跳声。
几秒后,陆慎一只手按着她肩膀,推开她几分。
他冰冷的手指沿着她脖颈右侧血管下滑,划过锁骨,停在胸口。
被他指腹贴着的那块儿肌肤瞬间发烫。
桑白心脏都快跳出来。
陆慎抬眉看她,眼眸幽深,却没开口,似是在等她解释。
桑白抬头,一双无辜的眼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有点委屈地解释,“倒霉死了,早上发给你的裙子不小心被咖啡泼了,这条是应急的,刚换上,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她像是很自然地在发小脾气。
陆慎没说话,不知信了没信。
桑白倾身,伸手抱住他的腰:“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陆慎最吃她这套。
她身躯绵软,带着淡淡的牡丹花香味儿扑进他怀里。
温柔的甜。
片刻后,陆慎伸出一条胳膊,伸手慢慢地、用力地将她按进怀里。
——这关就算这么过了。
桑白在心底松口气,面上却不敢显露,只乖乖地靠在他怀里:“来不及调别的裙子了,你放心,我今晚穿这个一定会小心的。”
陆慎似是轻嗤了声,推开她:“要穿给谁看?”
“……”
桑白抿唇:“没,是真的来不及。”
陆慎垂眸扫了眼她裸露在外的大长腿。
桑白抓住他手腕:“我是你的。”
陆慎淡声:“你知道就好。”
他说,“把衣服缝起来。”
桑白:“?”
缝起来?
缝哪儿?
这衣服封缝起来还能看?
她摇了摇他胳膊,试图撒娇:“这衣服缝起来好丑啊,就这一次……”
陆慎冷声打断她:“缝起来或者不出席,你自己选。”
斩钉截铁,不容抗拒。
带着上位者习惯性的高高在上。
桑白心里像是被浇了盆冷水。
跟了他四年,桑白明白已无转圜余地。
她乖顺道:“好的。”
她尽力掩饰住心底的失落,却也没什么心思应付陆慎,随口问,“你怎么会来?那笔收购不是很重要吗?”
陆慎没回答,只是稍稍松了松领带,拿起茶几上的盒子,打开。
一条华丽的蓝色天鹅钻石项链被捧到她面前。
纯净得没有丝毫杂质,在白色灯光下熠熠生辉。
桑白怔住。
陆慎把项链拿出来,戴在她脖子上。
宝石冰凉的触感传到肌肤上。
桑白下意识按住他的手。
“不喜欢?”
“不是。”桑白一时突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放软声音,“我也不一定能拿奖,你礼物是不是送早啦?”
陆慎轻轻拂开她的手,替她把项链扣好。
“四周年快乐。”
“……”
桑白顿住。
原来他记得。
竟然是为了四周年回来的?
桑白有些内疚,软声:“但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她以为,他压根不会在意四周年,毕竟之前提都没提。
陆慎没有跟她计较的意思。
他抬手理了理她腮边的长发,捏住她下巴尖,迫使她抬头。
视线相交。
他深棕色的瞳孔深处映着她的脸。
他虽然注视着她,眼神淡漠得却像是没有情绪,仿佛在看一样毫无感情的东西。
桑白轻轻地呼吸着。
他的指尖慢慢上移,触碰到她鼻尖,轻轻摩挲。
她鼻尖稍稍靠右的地方有颗黑色的痣,很小。
明明就很丑。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慎喜欢得很。
桑白给他弄得又酥又痒,稍稍动了动身体。
披肩滑落到光洁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片刻后,陆慎重新捏住她下巴抬起,淡声:“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