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
滚滚征云遮月色,
滔滔虎士扫胡尘。
西来万马齐嘶啸,
千古成败用一人!
书接上回,说的是“豹子头”林冲,领麾下五百虎骑,趁着月色,踏出了潼关,向西夏人的营寨掩去。
说起这五百虎骑,端的非同小可。
数载之前,呼延灼讨伐梁山失利,一批铁铠、马甲,落入梁山手中,老曹便让林冲、呼延灼以此为依凭,操练一支重骑。
后来关胜来伐,相持之际,便是虎骑突出,一个照面杀溃了官军。
再到老曹帮石秀偷帝姬,诱出了太尉高俅,亦是林冲引数百虎骑,摧锋正锐,奠定大功,最终亲手报了血海深仇。
至此时,梁山虎骑,放眼大宋,都堪称一等一的强军。
待到林冲随曹操出使金国,看怨军同娄室所部大战,才知山外有山,自以为精悍的虎骑,犹未能比肩女真精锐。
回山之后,越发狠操苦练,加上这时梁山日趋坐大,财源、马匹不缺,被他和呼延灼两个,优中选优,精益求精,练成三千虎骑,战力比之既往,愈发胜出许多。
及至去岁,老曹跨海征辽,选拔五千锐士,其中虎骑五百,从三千军中拔出,多是久随林冲的精锐老卒,战意似铁,技艺拔群,夸一句虎中之虎,绝不为过!
老曹转战幽云,视虎骑为重器,几番血战,都不曾动用这支兵马打头阵,恩养之厚,冠于诸军。
直到今日,为一举摧破西夏大寨,亦要震慑种师中等人,老曹才真正打出这张底牌。
而这批虎骑蓄锐已久,一旦真个出鞘,其锋芒亦是惊心动魄。
且看他一个个,面色淡然,嘴角含笑,不似要上阵厮杀,倒似去人家做客一般,各自拉着包了马蹄的坐骑,缓缓行走在羊肠小道。
却喜月华如水,照得关前阡陌小径,好生分明。
又有黄渭合流、惊涛拍岸,遮蔽了人马轻微响动。
向前走得数里,道路渐宽,隐隐望见前方开阔处,一大片营寨,顺着渭水而扎。
林冲把矛一竖,众军齐齐止步,不必吩咐,各自取了战马所驮铠甲,彼此相帮披挂。
着甲毕,翻身上马,轻轻拉下鬼怪模样的铁面,调匀呼吸。
不出片刻,五百铁甲重骑,同呼同吸,空气卷动,便仿佛一头潜藏在暗夜中的巨兽。
林冲亦把面具拉下,眼望敌寨,心如止水。
这一刻,那个虽身怀高明武艺,但是秉性老实忍让的汉子,再也不是当初的自己。
那些平凡的、软弱的、挣扎的、矛盾的……属于普通人的种种情绪,早已不知不觉消散。
林冲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仿佛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块铁。
又不知何时,被捶打去了所有的渣滓,成为了一杆锋锐十足的钢矛。
矛锋之下,一团红缨似火,却是在幽州驻扎时,天寿公主答里孛亲手所系。
面具之下,林冲浅浅一笑,眼中精光绽出。
他跟随着众人的韵律,深吸一口气,蓦然吼道:“虎骑兄弟,随某……杀敌!”
一大片乌云移来,遮住月华,天地之间,陡然黯淡。
就在这黯淡的霎那,蹄声如雷而起。
偌大营寨里,两万多夏军,惊醒于噩梦里,方才惊呼出口,又长眠于刀光下。
杀声炸响的一刻。
远在五六里外的潼关城墙上,小种相公露出担心之色:“武帅,老夫还是快些去吧,林将军毕竟只有五百人,若有闪失,反而折了锐气。”
曹操摆手道:“种帅,非是武某小看你西军健儿,只是你这支军,来回转战,屡屡挫折,士气早已凋零,此时若是大战,伤损必多,故此让你晚一步出发,待林冲抵定胜局,伱趁势掩杀,才好以夏人之头颅,重铸西军之锐气。”
小种相公叹道:“武帅心意,老夫如何不知?只怕林将军人少,毕竟夏军虽是偏师,也有两万之众……”
曹操长笑,抚种世中背心道:“种帅有所不知,吾弟林冲,历经世情艰难,如今百炼成钢,心性、武艺,皆已大成,人谓其“小张飞”,吾以为不虚也。罢了,时候也差不多了,且请种帅出兵!”
种师中一点头,领着本部二万多兵马匆匆杀出。
半个时辰功夫,时迁一道烟般奔驰而来,也不进门,径自顺着城墙,指攀趾扣,猴子般上来,一跃落在老曹身前。
满脸喜色笑道:“哥哥,西夏那伙捣子合败,你道如何?小种相公先前只顾死守,倒成了一条绝佳的诱敌计策,两军关里关外这般接近,他竟连斥候都敢不派,却是吃死了西军没胆出关,谁料杀出林教头这干狠人!”
说着露出震惊色道:“林教头今日动了真格本事,恰似桓侯重生!”
他跳着脚比划:“他营寨大门,那般老高、那般老厚,林教头劈面一矛,砸得訇然炸裂,便似被石砲打了一般,那杆矛舞荡起来,面前哪有一合之将?几个披挂鲜明的夏将杀来,一矛一个,尽数搠杀,后面不管多少人涌来,都杀得墙皮一般落地,真个似说书先生口里的词:神佛辟易!”
说着又笑:“哥哥,你道林教头奢遮么?他往来冲杀两轮,随即径直从他后营中杀出去,先自把夏军的后路堵着,这时小种相公带着西军杀来,两边一个杀、一个堵,小弟估摸着,逃进山里的,跳进水里的,或有个千把逃生,其余非死即降。”
他嘴皮子快,吐字清晰利落,三言两语之间,勾勒出一场大胜。
众将听了,都是满脸艳羡,巴不得领军的乃是自己。
李怀更是忍不住开口:“大帅,纪山军五千铁骑,也是堪用的。”
曹操望他笑道:“为兄难道不知?你这铁骑,却同当初呼延灼练的连环铁马一般,三人一组,平地板荡,固然无敌,似这般小路岂能走得?你且休急,你这支兵马关系我等此行成败,一旦功成,呵呵,那便是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晓得李怀心意,在卧牛山隐姓埋名藏匿两年,本指望一出山震动天下,不料娄室和宋室欢喜冤家一般,一会好一会打,逼得他落脚不住,只能潜逃,如今见林冲五百铁骑大发神威,自然求战心切。
不过曹操画饼的本事,早已晋升炉火纯青之境界,三言两语,说得李怀嘿嘿而笑,巴不得身插双翅,一下飞到兴庆府。
是役,老曹以有备攻无备,杀得西夏兵大败,死者堆积山谷,宋军懒得掩埋,计点了首级,都推去水里喂鱼。
又有俘虏八千余人,押回潼关,老曹唤来王文德:“你把两千人马,押运了这干人去洛阳献俘,一则振振城中民心士气,二则叫我官家贤弟开怀,三则嘱咐一声刘节度,让他好生看管,若是金辽来犯,用作死军!”
这一战斩首万余,俘虏八千,关外西夏军,几乎全军覆没,便是西军鼎盛时,也是难得的大胜仗。
王文德这厮虽然嘴臭,却肯服人,早把对小种相公的膜拜,转移到老曹身上。
如今见派他押运俘虏,岂不晓得这是在皇帝面前露脸的绝好机会?
自己虽然没参与此役,但时迁讲述时,一旁也自听得清晰,皇帝若是问起,免不得他要林冠王戴,把自家如何七进七出的经历细说一番。
想起御前夸武的美景,几乎笑得嘴也合不拢,连连称谢。
老曹又把潼关中积攒的钱财取出,尽数重赏了参战将士,一时欢声雷动,士气愈发大振。
小种相公也是露出了久违笑脸,抱拳道:“老夫平生,只服家兄一个,如今见武帅用兵,方知何为雷动九天!也多亏林将军勇悍无双——武帅放心,此番去太原,老夫定会说服家兄,关键时刻,都凭林将军主张。”
老曹喜道:“若能如此,西夏、女真人何足挂齿?”
四月二十五日,小种相公领大军,由风陵渡过河,经中条山西脚绕过,要沿着河中府、晋宁州、汾州一线,大张旗鼓,杀向太原。
宋朝疆域二十三路,潼关之西,接壤西夏者乃是两路,一曰秦凤路,二曰永兴军路。
秦凤路者如今两路泰半都为西夏抢去,已同河东路接壤。
秦凤路者,甘肃一带,永兴军路者,陕西一带,河东路者,山西一带。
种师中去后两日,老曹出发。
麾下三万余兵马,其中二万为纪山军,含纪山铁骑五千。
一万为种师中麾下西军。
还有两千余随他转战幽云的梁山精锐。
老曹于西军中拔出两千余精锐,连同本部梁山军,合兵五千为先锋,亲自统领。
又派花荣、曲端、王彦、时迁四将,领五百军为斥候,当先开路。
李助、公孙胜、李怀、二马兄弟,坐镇中军。
全军出得潼关,沿着渭水西行,两日间,接连克复华州、渭南,都是时迁偷城,骑兵急袭,城中夏军,不曾逃得一个。
第三日,兵临京兆府,即长安也,城中兵马见了,痛哭涕零,两边验对身份无误,开门放了曹操进城。
原来西夏攻打此城,十余日未克,不愿就耽,遂弃而走,城中兵马只两千余人,泰半带伤,亦不敢出击,苦苦守卫至今。
守京兆府的两员战将,乃是兄弟两个,恰是王彦在泾原军时旧部,三人见面,好生欢喜。
其中哥哥吴玠,乃是泾原军第三将,弟弟吴璘,则是军中队将。
这兄弟两个都是二十余岁年纪,西夏入陕时,吴氏兄弟领泾原军余部去援,然而这支军三番五次抽调,余下兵士,非老即弱。
走到半路,不巧遇着完颜兀术所部,一阵杀得大败。
兄弟两领着残兵,拼命逃过渭水,躲进长安城里,才得幸存,好在金兵不曾追来。
数日之后,西夏兵至,举城惶惶。
吴玠召集城中大小官员、望族、豪杰,慷慨陈词:此汉家古都也,可破而不可降。
他兄弟仗着麾下泾原军,领着城中守军、青壮等,死死守住城池不失。
王彦同两个攀谈,得知汴梁失陷、老曹欲奔袭西夏皇城,二人先是愤慨,继而震惊,最后却是热血澎湃,都道:“刘法死后,再不见此等豪杰,我兄弟虽然驽钝,岂敢不奋死以从?”
遂请王彦领着二人,面见老曹,愿与同去。
老曹得知二人守城壮举,亦是欣赏,笑道:“汝兄弟诚汉家之英豪,今吾行‘虽远必诛’之举,岂肯不带挈你同去?”
西北畜牧发达,老曹出潼关以来,直至长安,陆续征发了许多马骡、大车,全军三万余人,无步行者,次日离了长安,星夜兼程,沿着渭水南岸急行。
他自离长安后,日行百余里,三日而达宝鸡县。
至此,渭水西面深入群山,峭壁森严,无路可行。
王彦谏道:“不妨渡河向北,自凤翔府往陇县,至泾原、镇戎军,便可出六盘山。”
曹操摇头道:“这条道路,诸城皆失,虽然近些,不利保密。我欲折向南行,先至凤州,绕过祁山,抵达秦州。”
秦州者,天水也。
王彦细看舆图,震惊道:“不料武帅山东人氏,竟能识此处地理。”
曹操喟叹道:“此乃诸葛武侯出祁山之故途也,吾岂不知。”
王彦懵懵懂懂,只道他掉书袋,自然也不细问。
曹操唤来黄友:“小种相公久任秦凤经略使之职,你随他多年,此地自然熟悉,可为向导。”
兵转向南,绕山而行,行经九日,周转四百余里,乃出,以奇兵突袭,一日收复秦州,得马数万匹。
秦州乃宋朝茶马司所在,全国军马,九成自此而得。
老曹得了这批战马,大喜过望,当下把沿路疲惫掉膘的坐骑,尽数替换了,抖擞起精神来,亲自点出三千精锐,一人三马,只要史文恭、花荣、石宝、时迁四将相随,马不停蹄奔兰州杀去。
他这三千人,遇城不入,逢夜不宿,除了拉撒,吃喝都在马上,便是困了,也只扶鞍瞌睡。
六百余里路途,两日出头即达,反把秦州杀败的西夏残兵远远超了过去。
有分教:
动听莫过铁蹄声,悦目还须金戈横。明犯吾国不问远,提头跃马破金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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